雨渐渐停了,巷子里一片寂静。
铃儿盯着雀翎,眼中既有震惊,又带着一丝遇到同类的欣喜。
\"所以......\"李当归看向展寻飞,\"你故意引我们来,就是为了让铃儿明白,她并非无敌?\"
展寻飞点头:\"我需要她停手几日,让我布置妥当。如今既然遇到你们二位......\"
他目光灼灼,\"或许我们可以联手,彻底解决这个祸害。\"
铃儿甩了甩湿漉漉的辫子,将偷来的包袱往肩上一挎,眼神倔强地看着三人:\"我才不和你们一起,东西我已经偷了,你们要拦我?\"
巷子里一时沉默。
雨水从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展寻飞叹了口气,率先侧身让开一条路:\"你走吧。\"
李当归犹豫片刻,也默默退后一步。
雀翎冷哼一声,指尖凝聚的水雾缓缓散去。
\"哼,算你们识相。\"铃儿扬了扬下巴,转身就要离开。
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回头,目光在雀翎身上停留片刻:\"喂......你挺厉害的。\"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轻烟般掠过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展寻飞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这丫头......\"
\"现在怎么办?\"李当归问道。
展寻飞收回目光,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按照约定,这是我知道的消息。\"他递给李当归,\"三个月前,确实有一批从西边掳来的女子被卖到玉罗城。\"
雀翎一把抢过纸条,灰眸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醉月楼?\"
\"只是个线索。\"展寻飞沉声道,\"你们小心,那里的老板娘不简单。\"
李当归收好纸条,又看向绸缎庄的方向:\"那绸缎庄老板的事......\"
\"我会想办法处理。\"展寻飞按住刀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们先去找人吧。\"
夜风拂过,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
三人就此别过,李当归和雀翎朝着醉月楼的方向疾行而去,而展寻飞的身影则隐入了暗巷之中。
远处,绸缎庄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诡谲的红光。
谁也没有注意到,二楼窗口,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醉月楼前,红灯高挂,丝竹声声。
李当归和雀翎站在街对面,望着这座三层高的华丽楼阁。
楼前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娇笑着招揽客人。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脂粉香,混着酒气,让人头晕目眩。
雀翎指尖微动,一缕水雾悄然飘向醉月楼的方向:\"我先探探里面的情况。\"
水雾穿过雕花窗棂,将楼内的景象反馈回来——
一楼大厅里,宾客推杯换盏,歌姬轻抚琵琶;
二楼雅间中,几个富商模样的男子正搂着女子调笑;
而在三楼最深处的房间,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妇人正在烛光下拨弄算盘,她手腕上戴着一串奇特的铜铃,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当归和雀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潜入后院的厢房区。
拐角处一间偏僻的屋子格外可疑——窗缝里透出微弱的光,却没有半点欢声笑语,反而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两人对视一眼,悄声靠近。
透过斑驳的窗棂,隐约可见七八个少女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
她们的衣衫早已不复完整——领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瘦削的锁骨和淤痕交错的肩头;
裙裾撕裂成条,沾满泥渍的布料下隐约可见青紫的膝弯。
有个梳着垂髫的女孩正机械地拉扯半褪的衣带,那根褪色的红绳早已在挣扎中磨出毛边,像截枯死的蚯蚓缠在她腕间。
最年长的那个将脸埋在膝头,松垮的衣襟滑落至肘弯,后颈赫然烙着暗红的牙印。
她们的眼神比夜更沉。
有人盯着墙缝里爬行的潮虫发呆,瞳孔里映着那点卑微的生机;
有人望着窗纸上的破洞,月光从那缺口流进来,恰好照在她被剪断的指甲上。
当楼下响起铜盆坠地的脆响,所有女孩都突然绷直了身体,那些凌乱的衣褶便如惊鸟般簌簌颤动,露出更多隐秘的伤痕——腰侧青黑的指印、大腿内侧的蜡油灼痕、还有后腰上那被香火烫出来的伤疤。
雀翎的目光突然定在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瘦弱的姑娘,眉眼间竟与二娃子有七分相似!
\"难道......\"李当归刚想推窗,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带着两名彪形大汉走来,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
\"今晚赵老爷宴客,挑几个懂事的过去。\"妇人嗓音尖细,\"只要干净的。\"
大汉踹门而入,像挑货物般拽起几个少女。
那些姑娘既不挣扎也不哭喊,只是机械地整理着衣襟,仿佛早已习惯这种命运。
待他们离去,屋内只剩下三人,包括那个酷似二娃子的姑娘。
门虚掩着,李当归和雀翎闪身而入。
少女们看见生人,先是一愣。
紧接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那个胆大的竟主动迎上来,手指已经搭在衣带上:\"客官要几个......\"
\"住手!\"李当归猛地背过身去,耳根通红。
雀翎一把按住那姑娘解衣带的手,厉声道:\"你们做什么?\"
姑娘们愣住了。
领头那个怯生生地问:\"您...不是妈妈送来的客人?\"
她的眼神里藏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世故,却又在深处透出一丝未泯的稚气——像是被硬生生折断了翅膀的鸟,明明疼得发抖,却还要学着去讨好。
她们本该是含苞待放的花,却在绽放之前,被碾碎成了泥。
李当归守在门边警戒,雀翎径直走向角落:\"你认识二娃子吗?\"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少女突然抬头,死水般的眼睛瞬间泛起波澜:\"二...二娃子?\"
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她还活着?\"
雀翎告诉了她二娃子现在的情况
阿萝听到二娃子的消息,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死死抓住雀翎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求求你...带我走...\"
另外两个姑娘也扑通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我们也不想留在这鬼地方...\"
李当归深吸一口气,看向雀翎。
无需言语,雀翎已经抓起阿萝的手腕:\"跟紧。\"
两人带着姑娘们贴着墙根潜行。
醉月楼的后院堆满酒坛,正好提供掩护。
当巡逻的打手转身刹那,他们飞快翻过矮墙,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来福客栈。
风二娘正睡得迷糊,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她抄起门闩,独眼在黑暗中警惕地眯起。
\"风掌柜,是我们。\"门外传来李当归压低的声音。
风二娘连忙拉开门闩,只见李当归背着个昏迷的姑娘,雀翎左右各搀扶一个,三人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老天爷!\"风二娘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侧身让路,\"快进来!\"
她刚关上门,就听见楼上传来\"咚\"的一声——二娃子光着脚跑下楼,手里还抱着那个旧布老虎。
小姑娘揉着眼睛,在看到李当归背上的人时突然僵住了。
\"阿...阿姐?\"
阿萝虚弱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突然迸发出光彩。
她挣扎着从李当归背上滑下来,张开双臂:\"二娃子!\"
姐妹俩在厅堂中央紧紧相拥。
二娃子把脸埋在阿萝颈窝里,瘦小的肩膀剧烈抖动,却发不出半点哭声——原来人真正悲痛到极致时,是哭不出声的。
风二娘默默点亮油灯,暖黄的光晕里,她看清了阿萝手腕上的淤青和脖颈的勒痕。
\"我去熬姜汤。\"她的声音闷闷的,\"再烧些热水...\"
暖黄的灯光下,风二娘端来几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她三十岁的面容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温柔,眼角虽有几丝细纹,却掩不住天生的秀丽。
\"慢慢喝,别烫着。\"她轻声说着,把碗递给阿萝和另外两个姑娘,又细心地给二娃子披了件外衣。
阿萝捧着碗,指尖仍在发抖。
热汤的蒸汽模糊了她的脸,也冲开了她紧闭的唇。
\"那天......\"她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我们被带到玉罗城,直接关进了醉月楼的后院。\"
汤碗里的倒影扭曲变形,仿佛重现那天的噩梦——老板娘穿着华贵的绸缎,脸上堆着笑,说以后就是她们的\"妈妈\"。
\"我娘已经死了......\"阿萝的指甲掐进掌心,\"我怎么可能......认别人做娘......\"
几个倔强的姑娘不肯屈服,老板娘便露出了真面目。
她不用鞭子,不用棍棒,却有更残忍的手段——将人关在漆黑的柜子里,放进去一窝老鼠;或是寒冬腊月,把她们赤脚绑在结冰的石板上......
\"后来......\"阿萝的眼泪砸进姜汤里,\"我们撑不住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我......我也......\"
“那些客人...我...我根本不敢反抗...”阿萝紧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我已经脏了,不配再活着了...”
眼看阿萝情绪就要崩溃,雀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不是你的错。\"雀翎紧紧的抱住她,,\"这不是你的错。\"
阿萝在雀翎怀里剧烈颤抖,终于嚎啕出声。
二娃子扑过来紧紧搂住姐姐的腰,小脸上全是泪水。
风二娘背过身去擦眼睛,灶上的水壶发出尖锐的啸叫,盖过了屋内压抑的哭声。
姜汤的热气在屋内氤氲,阿萝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剐在李当归心上。
他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手指死死扣着剑鞘,骨节泛白到几乎透明。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将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染成了暗红色。
当阿萝说到\"被迫出卖身体\"时,屋内突然响起\"咔嚓\"一声——李当归竟硬生生捏碎了茶碗。瓷片扎进掌心,鲜血混着茶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真是畜生!”
李当归终于忍不住怒骂一声。
\"李大哥...\"二娃子怯生生地唤他。
李当归猛地站起身,剑鞘撞翻木凳发出巨响。
他转身就往门外冲,被雀翎一把拽住手腕。
\"放开!\"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要把那个地方——\"
\"然后呢?\"雀翎冷声打断,\"杀光他们?再让阿萝她们被全城通缉?\"
李当归剧烈喘息着,胸膛起伏如风箱。
他看向缩在角落的阿萝,少女正惊恐地望着他手上淋漓的鲜血——这个眼神像盆冰水浇在他头上。
\"...抱歉。\"他颓然跪下来,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阿萝颤抖的指尖,\"我...我该早点找到你的...\"
血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落,在阿萝手背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这个总是彬彬有礼的少年,此刻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对不起...对不起...\"
风二娘默默递来干净的布条。
夜深了,客栈外的青石板上还泛着雨后的湿意。
雀翎安抚着几个姑娘在客栈里睡下。
李当归独自坐在台阶上,染血的布条缠在掌心,剑横放在膝头。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沉默的伤痕。
风二娘提着盏油灯轻轻走来,在他身边坐下。
灯影摇曳,映出她眼角细碎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