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面色沉重地走出来,在丁渝期冀的目光中缓缓落下两个字:
“节哀。”
丁渝如遭雷劈。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没了?怎么会呢……
丁渝满脸机械呆滞,她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实际上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网上说,悲伤到极致时,就是这种状态。
丁渝想追上去问结果,医生三缄其口,只简单交代了一句抢救无效身亡。
丁渝傻傻地杵在医生办公室门口,金曹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金曹提着热乎乎的饭,献宝似的递给丁渝。
丁渝魂不守舍,没拿稳,盒饭啪啦一声掉在地上,汁水全都顺着袋子流了出来。
丁渝低头去捡,面目形如枯槁。
她想进去见陈绪最后一面,可是医护人员拦着,死活不让探视。
另一边,得知陈绪无故身亡消息的陈家上下炸开了锅。
昔日巴不得陈绪死的那些人齐聚一堂,恨不得高歌一曲。
陈绪在的时候把陈家上上下下的同辈比得体无完肤,现在他们的孩子终于有机会露面了。
书房里,陈老爷子一脚把陈径庭踢倒在地,“一直以来我都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你动阿绪!”
陈径庭狼狈站起身,“我没有,这事和我无关。”
“和你无关?那一次次派人暗杀阿绪的是谁?”陈老爷子气得横眉冷竖,“阿绪在国外上学的那几年,如果不是我暗中派人保护,他早就死了!”
“一个野种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陈径庭嗅着口腔里被地板磕碰出的血腥味,眼里没半分后悔。
他对白漪这么好,白漪仍然一次次想和她的情人私奔,甚至做了一版又一版的逃跑计划,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情人的儿子,就该死。
陈老爷子怒不可遏,“那白漪呢,白漪也该死吗!”
陈径庭像触碰到什么开关一样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如果不是她临死前还在维护周雄枭,我就不会失手掐死他!”
“那个周雄枭到底有什么好?这一段见不得光的禁忌恋情,我苦苦帮他们掩护了这么多年,这是白漪欠我的!”
“今日起,撤销你在陈家一切事务,你给我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陈老爷子看着昏沉沉的天空垂泪。
这何尝不是他欠白漪的。
如果不是他一次次助纣为虐,白漪就不会是这个下场。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他儿子一心被嫉妒蒙蔽,连自己亲生骨肉也不放过。
罢了,这是他答应过要替白漪保守的秘密。
那个仙气飘飘的大青衣,为了祖国事业毅然放弃自己最爱的戏剧投身建筑行业的大青衣,终究是消散在了那个冰冷的冬天。
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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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周家也在地震。
周雄枭坐在主位环视一帮手下,眼神跟下刀子一样,“谁干的?我不是说不能要他的命?你们他妈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一棒手下立刻跪了下来,语气诚恳:“枭爷,您都发话了,就算给我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打偏啊!”
其中一个手下颤颤巍巍说:“事情本来是交给胡二办的,胡二还没开枪陈绪就被人打中了,都不知道哪来的枪响。要是我们自己人干的,不可能这么被动,一定是另一波人!”
周雄枭按着眉心的手缓缓送来,流露出三分狠厉:“你的意思是,陈径庭的人?”
手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摸不准,但属下敢保证,肯定不是我们的人!”
周雄枭沉默良久。
手下道:“枭爷,陈老爷现在和陈径庭发难,陈径庭现在认为是您栽赃嫁祸,到处在找人跟您要个说法。”
周雄枭冷着声笑,“杀了漪漪的孩子,我没找他要说法就不错了!走,去会会他陈径庭。我倒要看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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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渝浑浑噩噩了几天,直到陈绪的葬礼,才勉强恢复一线生机。
她作为陈绪的妻子出席,精神面貌不能太难看,否则会丢陈绪的脸。
这一天很热闹,除了陈家巴不得陈绪死的那些人,全京山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说是来吊唁,实际是借着吊唁的名义来探听虚实。
看看陈绪是不是真的死了。
其中有一波人迷信,他们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说陈绪的死,和白漪有关,是白漪变成鬼魂回来索命。
也有另一波人替白漪感到惋惜。
“哪有什么鬼魂说,八成就是陈家的人背后里搞鬼,白漪人都不在了,现在还要消费她,真是够不要脸的。”
“先是老婆死,后又是儿子,生在陈家,也是够倒霉的。”
宾客席里议论纷纷,人人都在感慨陈家家门不幸,但没有一人替陈径庭悲哀。
当初陈径庭风光迎娶白漪,全京山人尽皆知,但背后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也没少听。
白漪是京山远近为名的大家闺秀,当初京中青年才俊人人求娶,陈径庭之所以能捷足先登,是他用药迷昏了白漪,强行跟人生米煮成熟饭。
白家怕事情闹大,这才不得已让两家结为姻亲来堵住悠悠众口。
最唏嘘的,还是周雄枭。
当年的周雄枭眼看着就要坐上京山一把手的位置,却在这时候毅然决然辞职,弃政从黑,自甘堕落,走上灰产的道路,一将终成万古枯。
外人都在猜周雄枭堕落的真正原因,但没一人猜中。
葬礼上,陈老爷子他们相继泣不成声,陈径庭一滴眼泪都没流。外人以为他多少会装装样子,可是他连装都懒得。
他对陈绪没什么感情,就像他说的,陈绪一个野种死不足惜。现在白漪和她生的野种都双双离世,他心里的疙瘩也算填平了。
所以上香时陈径庭无比畅快。
他看着摆在棺木中央的黑白照片,甚至笑容都难以压制。
吊唁进行到一半,灵堂里的哀乐突然中断。宾客疑惑地四下张望,灵堂正中央的大屏突然亮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穿着淡青色的旗袍,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没化妆,极致清冷的气质中带着几分憔悴。
“我是白漪。”
熟悉的名字从屏幕里透出来,整个灵堂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