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予被护卫架着拖出大门,原本整洁的锦衣上沾满尘土,发冠歪斜,哪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被重重扔在辛府门前的青石板上,引来路人的侧目。
“祁公子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个冒牌货,根本不是辛氏的少爷.……”
“天呐,那之前如何能哄骗过去的?”
“听说还偷了辛家小姐的诗文冒充才子呢!”
议论声如针般刺入祁淮予耳中,他踉跄着爬起来,眼中布满血丝,突然转身对着辛府大门嘶吼:“辛久薇!你以为你赢了吗?!”
辛久薇闻声回头,隔着洞开的大门与祁淮予四目相对。
“我不过是一时大意被你算计。”祁淮予面色阴沉,配上沙哑的声调,往日光风霁月都化作泡影,“你一个蠢笨贵女,真以为能斗得过我?辛家一家都是蠢货,辛氏迟早被你们看不起的奶娘之子踩在脚下,等着瞧吧!\"
这番言语让在场宾客无不色变,辛久薇却只是静静站在门内,阳光透过雕花门楣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她神色莫测。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祁淮予也是这样,在与她撕破脸皮厚,日日笑她蠢笨,更是十几年来都记恨辛家人看不起他。
可若真是因他的出身就瞧他不起,她又怎会傻傻地跟着他跑许多年?她父亲又怎么会一力提拔他?
祁淮予的坏,不在出身,而是品性!
“小姐……”望晴担忧地轻唤。
辛久薇回神,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关门。”她轻声道,声音冷得像冰,“别让疯狗扰了宾客雅兴。”
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闭合,将祁淮予怨毒的面容隔绝在外。
最后一刻,辛久薇看到他嘴唇蠕动,分明在说:“你等着。”
宴席重新热闹起来。
辛父亲自举杯:“今日多谢诸位见证,为我辛家洗清这多年隐患。尤其要感谢觉明大师.——”
他转向静立一旁的素白身影,“若非大师点明小女佛缘,恐怕还要被那小人纠缠。”
宾客们纷纷附和,看向辛久薇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能得觉明大师亲批命格,这可是难得的佛缘。
“大师若不嫌弃,请留下用些斋饭。”辛父恭敬相邀。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位向来不沾红尘的高僧竟微微颔首,“如此便麻烦了。”
席间,辛久薇小口啜饮着清茶,余光不时瞥向身旁之人。
觉明用餐的姿态优雅至极,素白僧袍纤尘不染,仿佛与这喧嚣尘世格格不入,却又奇妙地融入其中。
“辛小姐。”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戏演得不错。”
辛久薇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出。她强自镇定,同样低声回道:\"多谢大师配合。\"
觉明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没再说话。
但这细微表情已足够让附近几位夫人看得真切,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看来辛小姐确实与佛有缘,连觉明大师都对她另眼相看……”
宴席持续到申时方散。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后,辛久薇找了个借口,独自绕到了后花园的凉亭——她知道觉明一定会来。
夕阳西斜,将亭中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辛久薇到时,觉明已立在亭中,素白僧袍被晚霞染成淡金色。
“大师。”她福了一礼,离开崇吾山,她不会再叫他殿下,“今日多谢相助。”
觉明转身,目光如古井无波。
她向前一步,仰头直视他的眼睛,“大师为何突然下山?灵隐寺的清净,不够大师修行吗?”
晚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觉明静默片刻,“叶清正邀我论禅。”
“叶先生?”辛久薇并不太惊讶,他们原就相识。“父亲将隔壁宅院给叶先生住了。”
觉明负手而立,“嗯,我就住在你隔壁。”
这个信息让辛久薇呼的神情有点僵硬。
“大师是来监视我的?”她直接问出口。
觉明侧过头,平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自己值得我亲自监视?”
“自然不会。”辛久薇道,却追问,“那大师为何接受叶大儒邀请?”
“机缘。”觉明望向渐暗的天色,“与你无关。”
辛久薇自然不会全信,觉明虽然是高僧,可萧珣满身都是心眼子。
“大师今日帮我圆谎,说我有佛缘……这谎日后该如何圆?”
觉明转身,,“既是谎言,何必再圆?”他迈步欲走,又停住,“既然话已说出去,这五年内,你最好'诚心礼佛'。”
辛久薇会意:“我会常去灵隐寺上香。”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辛久薇陷入沉思。
她值得觉明亲自来监视吗?明明柳鸦已经被他派到了她身边,此刻就躲在暗处。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总算将祁淮予在众人面前揭穿,无论觉明信不信她,害不害她,日后她也需要他。
翌日,辛久薇垂手而立,看着父亲在案前写字。
“薇儿。”辛父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疲惫,“为父这些年,是不是看错了人?”
辛久薇指尖微颤。前世父亲直到临终前都不曾对她表露过这般疲惫模样。
她轻声道:“父亲只是宠爱女儿,错信了白眼狼,真要说起来,是女儿之错。”
辛父长叹一声,转身取下一个紫檀木匣。
匣中整齐码放着田契、房契和账册。
“祁淮予虽是个畜生,但有句话说对了——辛家需要个能扛事的继承人。”辛父道,“云舟性子单纯,兮瑶不会争抢,辛氏百年世家,这份家业……”
辛久薇目光一顿——父亲在试探她是否有心争夺继承权。
她立刻跪下,“女儿恳请父亲再给哥哥些时日,哥哥心地纯善,只是缺些历练。女儿愿全力辅佐……”
“跪什么,嫌弃来吧。”辛父打断她。
辛久薇起身,正对上父亲审视的目光。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这偌大的辛家,你当真觉得给云舟就可以?”
辛久薇声音轻柔却坚定,“女儿相信,只要父亲肯多给哥哥些信任,他定不会让您失望。至于女儿……我别无所求,只愿辛氏昌盛,父亲和兄姐们康健。”
书房内陷入沉默,炭盆中的火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化作一缕青烟。
辛父沉思良久,突然将一本账册推到辛久薇面前:“这是城东绸缎庄的账目,从今日起由你打理。兮瑶的婚事你也要继续上心些,为父老了,不懂得女儿家在想什么,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
辛久薇双手接过账册,“女儿定不负父亲所托。”
另一边,冯氏的小院里,祁淮予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走了进来。
屋内正在补衣裳的冯氏吓得一哆嗦,针尖扎进了手指。
“作死啊!”冯氏吮着冒血珠的指尖骂道,“丢了脸就拿老娘撒气,我还没骂你呢!说好很快就能回辛府,现在好了,自己都被赶出来!把你养这么大有什么用,就知道吹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