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明是同叶先生一道来的。
叶清正来时没有直接进颍州城中,而是先去了灵隐寺拜访觉明,随后二人一起下山。
途中遇见辛云舟之事时,觉明在马车内没有露面,因此辛久薇也没有见到他。
但见他出现在自己家中,辛久薇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萧珣起复之前,的确与叶清正是忘年之交。辛久薇记得他登基后还命祁淮予回颍州请过叶清正出山。
但那时他不知道的是,叶清正早就被祁淮予暗中害死了。
叶先生也好,辛久薇的父亲也好,对祁淮予有提携之恩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此人就是这般卑鄙无耻。
辛久薇见觉明不说话,也不恼,又问:“大师出现在此处,想必是我父亲请来的贵客,为何不去席上,可是膳食上有怠慢之处?”
觉明道:“只是出来吹吹风罢了。”
辛久薇沉默一会儿,面露愁苦之色。
见觉明一点反应也没有,她长长叹了口气:“大师同叶先生一道来的,想必也见着了我兄长打人一事,大师是如何看的?”
觉明淡声道:“施主的兄长性子与施主不同。”
“是啊。”辛久薇眉头轻蹙,状似愁苦地捂住心口,“兄长性子率直,容易受奸人所害,偏偏我又病弱无用,总是帮不上他的忙……唉。”
她又轻轻叹气,趁机悄悄地观察觉明的表情。
可惜他那张寒玉般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当真是无悲无喜。
辛久薇便也不知该如何演下去了。
上辈子萧珣起复回京后,她只见过他一次,但祁淮予受萧珣信任,她自然也时常听见他的传闻。
萧珣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这一世她想先祁淮予一步接近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是辛氏的女儿,许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只能另辟蹊跷。
至少现在祁淮予还不知道觉明的真实身份,她是抢占了先机的。
正想着,她竟听见觉明问:“辛家主膝下仅两女一子,施主何以处境艰难。”
辛久薇意外,没想到觉明竟记得她当日胡诌的话。
她观察着觉明的神情,轻声说:“这天下各家之事,不过是如人饮水,外人看着光线,关起门来又有谁知晓。”
“大师。”辛久薇看向池塘,那里养着许多鲤鱼,因着两人在说话,都远远地没有游过来,“你说我是辛氏女,因此不该在意小小一支下下签,是你说错了。”
“倘若我说,我如今只能抽到下下签,大师该如何解我的惑?”
觉明道:“不曾有人一直抽到同样的签。”
“是不曾,还是不会?”辛久薇问,“可我就是这样的,曾经我懦弱无用、愚笨不堪,勘不透下下签之意,可如果现在我想要反抗呢?”
辛久薇转过身,看着觉明的脸,“大师,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影响旁人的一生,而我如逆水行舟,这般挣扎,不过就是为了一句话。”
“久薇愚笨,只盼日后若有机会,能得大师解惑。”
说完,她提着裙子向觉明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觉明又在池塘边站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安静了下来,那群鲤鱼缓缓游了过来。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越过围墙,从树上轻盈略过,无声落在觉明身后。
他落地时,那些锦鲤都没有察觉。
“这姑娘已是第二次接近主上了,话还这般多,主上,可需要暗中查一查?”
许久,觉明才说:“无妨。”
祁淮予将叶先生安排在辛氏名下的一处清雅别院,并不在辛府内,只也离得不远。
出了打架的事,原定给辛云舟的拜师名额也起了波澜。
叶先生显然更看好祁淮予一些。
辛云舟自己也自暴自弃,只当不过又是被祁淮予抢走一个好处,这些他都习惯了。
谁知当辛父提起拜师之事,叶清正却道:“我年纪大了,已不足以教导两名学生,然贵府两位公子皆在求学年纪,我亦不愿轻下决断,不知是否能分别考教二位的功课,也好择出更合适之人,因材施教。”
辛父有些意外,但叶先生肯给辛云舟机会,于他自然更好,便笑道:“那是自然,那现在就?”
“不急,不急。”叶清正慢悠悠道,“便让他们各自准备三日吧。”
祁淮予站在一旁,笑意有些僵硬,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论起功课,辛云舟那个草包还能比得过他?
考察功课的事定在了三日后,届时叶先生选择谁,便当场进行拜师仪式。
此事可苦了辛云舟,之后才日头悬梁锥刺股,仍是乱成一团浆糊。
以他的才学,勉强能作诗写文,可碰上一些高深的文章,纵是读都嫌读不通顺。
辛久薇差望晴去打听了觉明的行程,他是被父亲一起请来的,却不知下山来是做什么。
不过颍州人信佛,觉明作为颍州第一高僧,不时也会下山,这倒是没什么稀奇。
打听清楚了觉明的行踪,她又关心起哥哥的功课来。
辛云舟已在书房里关了两日了,辛久薇去看过他两次,每次都见着辛云舟一脸愁苦,实是折磨得不轻。
“上次与哥哥发生了些口角,听他那意思,我还以为他不会把拜师之事放在心上。”
辛久薇靠在辛兮瑶卧房里的软榻上,也有些愁苦,“可见哥哥那模样,读书对他实在是困难,也不知后日会不会打击到他。”
辛兮瑶正在看书,闻言头也没抬,“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的事,提前担心又有什么意义。”
“但哥哥也是很努力了。”辛久薇道。
辛兮瑶笑了一声:“临时抱佛脚,怎么跟祁淮予珍惜古籍里泡出来的脑子比。”
辛久薇道:“姐姐你怎么长他人威风。”
辛兮瑶看她一眼:“祁淮予能学到这么多东西,是谁推波助澜的?”
辛久薇有些心虚,不敢说话了。
“你兄长原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辛兮瑶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届时也不过是丢脸的份。”
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听在耳中还是不太舒服。辛久薇叹了口气,又与姐姐聊了几句,便回了自己院子。
等到天色暗下来,望晴进来说辛云舟没有去用膳。
“去看看吧。”辛久薇让人准备了食盒,探望用功的哥哥去了。
谁知刚走到书房门口,竟远远地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抬脚走进书房里去。
不是辛兮瑶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