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勉强将人架到榻边,他垂落的衣袖勾翻了案头香炉。
青烟缭绕中,那张素日温润的面容泛着骇人的青白。
楚泱泱扯过软枕垫在他颈下,忽觉腕间一紧。
洛兮风在昏迷中攥住了她的袖子,力道大得骨节发白,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她僵着身子不敢挣动,直到听见他含糊呓语,“阿娘,风儿身上好疼。”
她凝神望去,竟发觉他眼角凝着水光,而他的面色却惨白如雪,仿佛马上就会出现生命危险。
男主角可不能出事啊。
楚泱泱心急如焚,她还不想人死书崩!
她果断来到案几前,一把拿过匕首。
刀刃破开皮肤的声音很轻。
楚泱泱这次没闭眼,刀锋顺着旧疤利落划下,血珠连成红线坠入瓷碗。
洛兮风在剧痛中掀开眼帘,正撞见她绷紧的下颌线,那个先前还因紧张给他扎针,手抖成筛子的少女,此刻竟手起刀落,英勇地似奔赴战场的战士。
恍惚间,血碗已然递到唇边,他本能地偏头躲避,却被她沾血的指尖捏住下颌。
血腥气漫进口腔的刹那,他看见她腕间伤口还在涌血,鲜红浸透石榴色衣袖,竟比嫁衣更刺目。
“洛兮风,你快些喝,喝了就不会死了。”她嗓音沙哑,睫毛被冷汗黏成簇,眼底却烧着灼人的光。
洛兮风喉结滚动间尝到猩甜的铁锈味。
身上的疼痛感渐渐褪去,眼前场景逐渐清晰。
他望着她胡乱缠纱布的笨拙样子,忽觉心口比毒发时更窒闷。
她缠伤时疼得直抽气,却在他目光扫来时立刻挺直脊背,看到他醒来,她轻轻松了口气。
随后她苍白的小脸硬挤出个得意神色,“洛兮风,你说你逞强什么,医术这么差,还不是得靠我的血来救你啊。”
洛兮风垂下眼睫。她腕上歪扭的白布结像根生锈的锁链,将某些呼之欲出的东西死死勒在胸腔里。
他终是哑声开口,“等我恢复好,我帮你治疗伤口。”
楚泱泱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绑的白布,的确粗糙寒碜了点,“那就先谢谢你了。”
楚泱泱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血堪称神丹妙药,洛兮风仅仅休息半日,便生龙活虎,哪里还有先前虚弱萎靡的一面。
清晨,洛兮风一走,连续三日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楚泱泱身体上的伤口都恢复地不错,她对描云说道,“我们去赵一的住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铅灰色的云层像浸满墨汁的棉絮,沉沉地压向烧焦的屋檐。
楚泱泱鎏金锦鞋踩在焦脆的瓦砾上,她手上捡起一根木棍,对着地上的残桓翻找着。
描云抬头望望天空,扯了扯她的袖口,“郡主,要落雨了。”
雨丝恰在此时坠下,丝丝缕缕飘在楚泱泱肩头。
她似感受不到雨滴的洒落,埋头认真查找。
木棍突然戳到硬物,楚泱泱拨开炭灰,一枚拇指大小的赤金锭在雨水中泛着冷光。
楚泱泱弯下腰捡起,又用帕子擦净表面,五爪龙纹盘踞在祥云间。
这个图案她记得原书中提起过,这是御用监独有的錾刻法,连太子金印都少了两道鳞。
这个小金锭子竟然有六条麟,给出这金锭子的贵人,来头不小。
“看来有人比皇子更尊贵。”她将金锭攥得发烫,雨丝被墨色披风截断。
洛兮风不知何时立在残垣上,水珠顺着银针囊穗子往下淌,像悬着十二把淬毒的匕首。
“郡主这是捡到阎罗帖了?”他盯着楚泱泱轻笑,眼底却结着冰。
雨幕模糊了他惯常的温润假面,露出皮下森森白容。
墨色披风裹着未散的夜露,素来温润的眉眼凝着层霜。
这双曾含笑施针的眼睛此刻翻涌着黑潮,仿佛下一刻就会拧断她脖颈。
她的脑中盘旋着原书里他掐死仇敌的描述,也是这般平静到骇人的神情。
还有,她许久都未曾感受到,浓烈的杀气。
楚泱泱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骤然撞在焦黑的梁柱上。
洛兮风步步逼近。
她这才看清他的唇角噙着温润笑意,而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血色寒霜,湿发垂落时遮住半边苍白的脸,如同修罗掀开慈悲假面。
楚泱泱忽而感觉簌簌而下的雨丝似凝成悬在咽喉的利刃,砸在面上,生疼。
她颤抖着声音,“洛兮风,你这几日,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见你,我给你送去的鲜血,你喝了吗?”
洛兮风没有回答,细细的雨丝在他半边脸上,原本含笑的唇角绷成刀锋,他抬起手的瞬间,似将清辉劈成无数淬毒的冰棱。
楚泱泱骤然闭眼,他冰寒的压迫感倏地逼近她全身。
耳边响起他冷若寒蝉的话,“楚泱泱,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来找赵一?”
心里咯噔一下,楚泱泱垂下头思忖,赵一一事,不能让洛兮风知道,她现在已经查出疑点,马上就能知道更多真相。
刚想到此,楚泱泱便抬头看着他,“我……就是在路上偶遇他被打,出于援手才认识他的。后面也是他约我过来,我不知道有何事。”
洛兮风眉眼一沉,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突然发白,唇角笑意凝成冰棱,“楚泱泱,看来狗总是改不了吃屎,骨子里都是烂的人,如何能指望会变好?”
他说“烂”字时,裹着血沫,仿佛用银针生生从喉管里挑出来的。
楚泱泱一惊,随即后仰,后颈撞上焦木凸起的铁钉,疼得直抽气。
她垂眸瞧见月光在他指尖碎成寒芒,他猛地举手。
她本能地抬手去挡,却被他擒住手腕反剪身后。
清药香混着血腥气漫过鼻尖,她才发现他左臂缠着渗血的白布,不知是在哪里受的伤。
“洛兮风,你受伤了?”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这关切来得不合时宜。
洛兮风瞳孔微震,他俯身逼近,湿发扫过她颤抖的眼睑,“你们楚家,也该付出代价了……”
暴雨浇透的衣袖紧贴肌肤,她清晰感觉到他脉搏快得异常。
正要开口,后颈突然传来剧痛。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绷紧的下颌线,以及悬在他眼尾端将坠未坠的雨珠。
描云的惊呼声与雷声同时炸响,又同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