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细雨,冷风凄雨,打湿了檐下挂着的灯笼,光线越发昏暗。
李南柯还是看清了沈琮勾着手指叫她过去的动作。
宽大的朱红轿子,轿帘只打起一半,沈琮苍白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抹清冷。
她鼓了鼓脸颊,觉得沈琮朝她勾手指的动作好像在唤猫似的。
可又没有胆子不过去,只得抿着嘴慢吞吞磨蹭过去。
刚到轿子门口,沈琮用手点了点。
“就站那儿,不许进来。”
李南柯顺着他嫌恶的眼神,低头朝下看了一眼。
外面下了一天的雨,她的绣花鞋踩在雨中,湿漉漉的,又沾了许多泥。
再看看沈琮,沾了雨的靴子已经脱了,擦得干干净净,放在榻下。
不由小嘴儿撇了撇,径直抬脚走了进去。
雪白的毯子上瞬间留下两片泥印子,十分刺眼。
轿子内的氛围一瞬间凝滞,两道锐利中夹杂着怒意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找死?”
李南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小脸一片无辜。
“我知道王爷有话要问我,外面下着雨,又很冷,我一淋雨就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我怕耽误了王爷的事儿,一时心急,王爷应该不会怪我的,对吧?”
沈琮冷哼一声,慢吞吞坐直身子。
“呵,竟还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怎么先前还哭得比狗还丑?”
李南柯小脸一囧。
你才哭得比狗还丑。
那不是乍然见娘亲没了气息,想起梦里的事,一时吓住了。
她撇撇小嘴儿,跪坐在毯子上,仰头看着他,认认真真又道了一次谢。
“今日多亏王爷救我娘亲,大恩大德,王爷想问什么尽管问。”
沈琮挑眉,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乖巧。
手指轻轻点着已经没了热气的手炉,丢出在心里盘旋了几日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知道沈煦在泰州?”
他和陛下找了几年的人都没能找到,李南柯却张口就点出沈煦在泰州。
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他这人向来不允许身边出现不可控的人或者事,必须要查问清楚。
李南柯也知道自己无法再隐瞒下去。
坦诚说实话吗?
当然不!
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眨巴着眼道:“我意外学会了一点占卜之术。
可以算到一些人的命运。”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辞,相比较做梦,占卜可能更容易令人相信些。
可惜对面坐着的是沈琮。
他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冷呵一声,狭长的眸子泛着一抹嘲弄。
“李南柯,你觉得本王是傻子?”
“当然不是。”
“呵,既然如此,那你算算本王的命数?”
沈琮身子前倾,手臂支在膝盖上,冷冷俯视着她。
“你最好不要说本王体弱多病,早夭之相,活不过十八岁,这些话本王已经听腻了。”
另一只手在腰间的软剑上摩挲,似乎李南柯说出任何他不想听的话,下一刻软剑就要出鞘一般。
李南柯抬头,目光落在沈琮冷厉的眉眼上。
他身量瘦长,但因为长期服药,阴郁冷厉之气盖住了眉宇间的稚气,时常让人忘记他也只有十二岁而已。
陛下膝下无子,唯一的皇子又下落不明。
朝中许多大臣上书请求立沈琮为皇太弟,但都因为沈琮体弱多病而不了了之。
更有人断言,沈琮绝对活不过十八岁。
可她知道,传言不准。
她做出一副掐指神算的模样,闭上眼装模作样片刻,然后睁开眼摇摇头。
“王爷当然能活过十八岁,但也只多活了四年,王爷会在满二十二岁生辰那日身亡。”
“哦?”
沈琮挑眉嗤笑,眼底泛起一抹兴味。
“因何身亡?病死的吗?”
李南柯摇头。
“因一女子,被人一箭穿心而亡。”
那个女子就是她。
确切地说是十八岁的李南柯。
她被人欺骗,传了虚假的信息给沈琮,导致沈琮单枪匹马而来,被人一箭穿心而亡。
想起梦里的情形,李南柯抿着嘴唇,心里有些愧疚。
轿子外站着的二风吓得脸都白了,不停地在背后冲李南柯摆手。
压低声音道:“小姑奶奶啊,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李南柯转头,小脸一片认真。
“我说的都是真的。”
二风......
沈琮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喉间溢出一连串的笑声。
“呵呵呵.....咳咳!”
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嘴角咳出一抹殷红的血迹。
“王爷。”
二风脸色一变,要冲进来。
沈琮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用进来。
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又将手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
冷着脸将帕子丢在了毯子上。
雪白的地毯,雪白的帕子,鲜红的血迹,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李南柯第二次看到他吐血了。
她小脸皱了皱,没说什么。
沈琮不知何时从榻上走下来,半蹲下来,幽深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冰冷的剑尖已经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有意思,你是第一个说本王不是死于病弱的人。”
“呵,因为一个女人,被人一箭穿心而亡,你怎么不说本王是蠢死的呢?”
他早就打定主意,这辈子不会娶妻,不会和任何女人有牵扯。
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死,还是被人一箭穿心死的。
若真有那么蠢的一天,他还不如自刎。
话音落下去的一瞬,剑尖裹挟着凉意也压了下去。
“李南柯,说实话,饶你不死。”
李南柯心口一缩,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惧怕之色。
反而无奈叹息,两只小手一摊。
“我就知道,我说实话王爷不会相信,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会占卜呢。”
沈琮嗤笑。
“你既然会占卜,怎么?没算到今日你娘亲险些丧命?”
李南柯小脸一滞。
很快又反应过来,“实不相瞒,我算不到身边亲人的命数。
而且人的命数不是一成不变的,遇到的人不同,命数也会发生变化。”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刚才说了一堆,都是废话?”
李南柯......
“我说的全是实话,王爷若是不信,为什么还叫我过来问话?”
“呵,小小年纪,牙尖嘴利,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琮哼了一声,手上用力。
剑尖又一次划破了皮肤,尖锐的疼痛犹如钢针扎在身上一般,令人浑身颤抖。
李南柯紧紧攥着拳头才没让自己移动分毫,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