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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沉影未散尽,古卷残篇又惊心。

沪上风云七十载,血色瓷纹溯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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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间充斥着秘密与压抑气息的暗室出来,重新回到李常胜那间摆满了各类古董杂物的客厅兼书房,阮白釉仍觉得心有余悸。暗室里泛黄照片上的诡异符号、骨骼金属拼接的器物、以及那个与骨瓷和女尸肋骨上如出一辙的凤凰火纹,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刺穿着她的神经。沈青临关上暗室入口那扇伪装成书柜的门,动作沉稳,却难掩眉宇间的凝重。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雾港市标志性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与室内昏黄的台灯光线交织,形成一种光怪陆离又带着陈旧气息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灰尘和一种若有似无的、属于李常胜的、混合着烟草与古龙水的陈旧气味,仿佛这个已逝(或者说,身份成谜)的文物贩子从未离开。

“我们得把这里再仔细搜查一遍,”沈青临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堆积如山的物品,“照片和胶片只是他研究的一部分,一定还有其他东西,比如……文字记录。”

阮白釉点点头,强迫自己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没错,那些照片里的古代文献拓片,还有他标注的化学名称,说明他不仅仅是收藏,更是在进行某种研究。他一定留下了相关的笔记或者资料。”

两人分头行动。沈青临负责检查书桌、抽屉以及那些看起来像是私人文件的盒子,而阮白釉则走向那几个靠墙而立、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这些书架上塞满了各种书籍,从装帧精美的艺术画册,到线装的古籍,再到各种语言的考古学、历史学、甚至矿物学和化学的专业书籍,种类繁杂,几乎像一个小型的私人图书馆。

阮白釉的手指拂过那些积了灰的书脊,目光仔细地搜寻着。李常胜的收藏品味相当驳杂,但隐隐透出一种对神秘、古老事物的偏爱。她的指尖停留在几本关于炼金术和古代秘术的西文旧书上,心中再次涌起那种不安的感觉。这个文物贩子,究竟在探寻什么?

时间在沉默的翻找中一点点流逝。沈青临那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发现,抽屉里大多是些普通的票据、信件和一些文物交易的记录,虽然能看出李常胜人脉广阔,交易额巨大,但并没有直接指向骨瓷诅咒或那种禁忌研究的线索。

“白釉,你来看这个。”沈青临忽然开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阮白釉走过去。文件袋上没有任何标签,封口用火漆封着,但火漆印已经被人仔细地撬开过,留下了细微的痕迹。沈青临小心地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些发黄的信纸和几份打印的文件。

“这是……他和国外一些学者、收藏家的通信,”沈青临快速浏览着,“主要讨论的是一些古代祭祀器物的材质分析、符号解读,还有……关于‘生命能量’和‘物质转化’的探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内容很隐晦,但看得出来,李常胜对这些非主流,甚至可以说是伪科学的领域,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

阮白釉拿起其中一封信,是用德文书写的,字迹严谨,讨论的是某种古代金属的特殊熔炼技术及其可能产生的“能量场”。她看不懂具体的术语,但字里行间那种狂热的探索欲,让她感到一阵寒意。李常胜的研究,似乎早已偏离了正常的文物研究轨道。

“这些还不够直接,”阮白釉放下信纸,目光重新投向书架,“他既然研究那些古代文献拓片,一定会有相关的解读或者笔记。那种凤凰符号,他不可能没有记录。”

她重新回到书架前,这一次,她更加专注于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可能被主人随手塞进去的角落。她的手指在一排厚重的精装艺术图册后面摸索着,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坚硬而粗糙的物体。她用力将前面的书挪开一些,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东西——那是一个用深褐色粗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体,看起来像是一本书,但比普通的书要厚重许多。

阮白釉小心翼翼地将它抽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解开外面包裹的粗布,里面露出的,是一本没有封皮的线装古籍。书页泛黄发脆,边缘残破不堪,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和纸张腐朽的气息。许多页面粘连在一起,还有明显的虫蛀和水渍痕迹。

“沈大哥,你看这个!”阮白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紧张。

沈青临立刻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阮白釉手中的古籍上。他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作为法医,他对“旧物”同样敏感,这本古籍的状态显示,它经历了相当漫长的岁月,并且保存得并不好。

阮白釉轻轻翻开书页,动作格外轻柔,生怕一用力就会让脆弱的纸张碎裂。里面的字是用毛笔书写的繁体字,字迹是颇具风骨的馆阁体,但因为年代久远和保存不当,许多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墨色也深浅不一。更糟糕的是,这本书缺失了相当一部分内容,很多页面要么只有半边,要么干脆就只剩下残角。

“这是……什么书?”沈青临低声问道。

“看起来像是一本……某种私人笔记,或者地方志之类的杂记。”阮白釉仔细辨认着残存的文字,“语言风格像是……清末民初的。”

她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试图从那些支离破碎的文字片段中拼凑出有用的信息。大部分内容都是些日常琐事、风物记录,或者是一些现在看来不知所云的药方、占卜之术。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这又是一次徒劳的搜寻?

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几行相对清晰的字迹映入了她的眼帘。那几页纸保存得稍好一些,字迹也更清晰。

“……岁在丁丑,时局动荡,沪上租界,亦难偏安……”阮白釉逐字辨认着,轻声读了出来,“丁丑……是1937年!”

她的心跳猛地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1937年,上海租界!这正是之前他们推测骨瓷可能出现的关键时间点!

她继续往下看,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西人携奇器至,其色如雪,薄如蝉翼,绘血凤浴火之纹……言其来自英伦,然器形诡谲,不似常品……”

“奇器?血凤浴火?”沈青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向阮白釉,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震惊。

“是骨瓷!描述的就是那套骨瓷!”阮白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其色如雪,薄如蝉翼’,这是高级骨瓷的特征!‘血凤浴火之纹’,这不就是那个凤凰图案吗?!”

她急切地翻到下一页,但下一页缺失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字。

“……交易隐秘……价值连城……然闻有……血咒……附焉……触之……恐……不祥……”

后面的文字更加模糊不清,似乎提到了某个地点,像是一个叫“静安寺路”的地方(可能是现在的南京西路),还隐约提到了“洋行”、“富商”等字眼,但都无法连贯起来。最关键的关于“血咒”的具体描述,以及交易的双方,参与的人物,都因为书页的残缺而无法得知。

尽管如此,这短短几行残存的文字,已经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骨瓷诅咒上的重重迷雾!

“1937年,上海租界,一个西方人带来了一套绘制着凤凰火纹的骨瓷,这套骨瓷被认为附有‘血咒’,并且进行了一场隐秘的交易……”阮白釉放下古籍,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看向沈青临,“李常胜知道这段历史!他一定是从这本残破的古籍里得知的!”

这本古籍的存在,解释了李常胜为何会对那套骨瓷如此关注,甚至不惜进行那些禁忌的研究。他并非仅仅是道听途说,而是掌握了关于诅咒起源的、更接近源头的文字记录!

“这本古籍,很可能就是李常胜研究的起点。”沈青临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残破的古籍上,眼神锐利如刀,“他想弄清楚的,不仅仅是骨瓷的来历,更是那个所谓的‘血咒’的真相。那些照片里的研究,很可能就是他试图理解、甚至……复制或利用这种‘诅咒’的过程。”

阮白釉打了个寒颤。如果李常胜的研究真的涉及如此可怕的领域,那么停尸房里那具和他一模一样的女尸,其存在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了。那是否是他研究的某种“成果”?或者……失败品?

“这本古籍太残破了,”阮白釉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和焦虑,“关键的信息都缺失了。我们只知道1937年的上海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但具体是谁参与,骨瓷后来流向了哪里,诅咒到底是什么,都不得而知。”

“但这已经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沈青临沉声道,“它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需要沿着这条线索,去挖掘1937年上海租界发生的事情。也许在当年的报纸、档案、或者一些家族的记录里,能找到关于这场神秘交易的蛛丝马迹。”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阮白釉,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白釉,你之前提到过,你在梦里……或者说某种幻觉中,看到过与诅咒相关的景象,似乎也与旧上海有关?”

阮白釉的心猛地一跳。是的,她曾经在月圆之夜的梦境中,感受到与那个传说中被诅咒的中国女人的联系,那些模糊的旗袍身影、旧式洋房的片段,似乎都指向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难道……她的家族,真的与这百年前的诅咒源头有关?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恐惧,但同时,也有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求知欲驱使着她。“是……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并不清晰。”她定了定神,“现在看来,那些可能不仅仅是幻觉。”

沈青临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无论如何,1937年的上海,是解开骨瓷诅咒和李常胜秘密的关键节点。我们需要想办法,打捞起那段被尘封的历史。”

他拿起那本残破的古籍,小心地放回粗布包裹中。“这个,还有暗室里的那些照片和胶片,我们必须带走,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霓虹灯变幻的光影无声地流动着。李常胜留下的这个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谜题盒子,他们刚刚找到了其中一把残缺的钥匙。这把钥匙指向了遥远的过去,指向了那个风华绝代又暗流涌动的旧上海。

阮白釉看着沈青临手中的布包,仿佛能感受到那本古籍散发出的沉重历史感。她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会更加艰难,他们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现代的罪案,更是跨越近一个世纪的恩怨、秘密和诅咒。而那个躺在冰柜里的“李常胜”,以及李常胜本人是否真的已经死亡,这些疑问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走吧,”沈青临的声音将阮白釉从沉思中拉回,“这里已经没有更多线索了。下一步,是时候去探寻一下,1937年的上海滩,究竟发生过什么了。”

两人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充满了谜团的房间,然后带着找到的关键证物,离开了这栋弥漫着陈腐气息的旧楼,重新融入了雾港市迷离的夜色之中。前方的道路依旧被浓雾笼罩,但那本残破的古籍,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为他们指引了一个虽然遥远,却至关重要的方向。历史的长河,即将被重新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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