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师兄离开楚王府回了川蜀,不久便如约放信鸽送来昙花种子,配合之前二人一起时整理的昙花种植之法,第二年春天,王府芳林苑前院的半个院子就植满了昙花!
仲春未至,青阳师兄又寄来书信,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图纸,原来是一个搭建恒温花房的详细方法,重要的是图纸是结合了用温泉水掌控适宜昙花生长的恒温花房!
信中还附言:“昙香丸”备药务必保证新鲜足量,有需要来信,为兄必为师妹补足!
若筠收到图纸心里感动倍感温暖,这咳喘去冬确实领教了它的厉害,可师兄这为保新鲜昙花入药的紧张程度却着实婆妈了些,完全不似青阳师兄豪迈不拘小节的性子。虽感念师兄悉心关怀,却并不打算真的劳师动众去搭这个花房!
芷茹和芷舒倒是很感兴趣,傍晚陪若筠在合欢树下喝茶时,拿着这几张图纸研究个没完。
“青阳师兄这图画的真是好,细致又逼真,如果真照着这个搭建了花房,芳林苑不是就跟昙花谷一样,四季都有开不完的昙花了吗!”芷舒边看图纸边想象着在恒温花房里赏昙花的情景,
“想想到了冬天,若还能有新鲜的昙花可赏,当比寒冬腊月踏雪寻梅都来的奢侈吧!”
听芷舒说的有趣,芷茹也来了兴致,
“是呀,自从咱们离开昙花谷,小姐只能偶尔用竹昙香怀念从前在山上的日子,如果有了这个花房,那不就跟随时在昙花谷一样了!
小姐,青阳师兄这想法真不错,小姐可别辜负了青阳师兄的好意呀!”
若筠喝着茶,看着芷茹和芷舒聊的欢快,只微笑着看着她们,并不接茬。
小姐儿俩不甘心,趁着夕阳的余晖研究着图纸。正聊的起劲,芷舒手中的图纸被人从身后抽走,原来是元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院中。
元远边翻阅着花房图纸,边侧身坐到若筠身边的石凳上,芷茹忙着为殿下添了茶盏倒茶。
若筠的茶不会刻意追求贵重名品,却总有独到的烹煮方式喝出自己的味道,应时应景。
因若筠师从华宁,处世遁世;
又因学医入魔,饮茶亦从医道。
若筠对喝茶的观点是:
“对茶味道、口感的喜好固然因人而异、各有所好,但喝茶对人身体的最大作用却是“通脉解渴”。
若要抛开解渴的功效,喝茶的可取之处便是修心养性了。
所以喝茶,喝的是心境,无需刻意!”
故若筠喝茶在饮不在品,一般只随时令随地随心选茶,并不刻意追求品类是否珍稀。虽有口味难定的问题,但应四季温差,辨阴晴、取尖叶、察味性,便如经历人间世情百态,若筠以此当做“品茶即是品人生!”
她喝茶的态度是:
“人生如品茶!无论是茶还是水,任何一种稍有微动,味道便是不同,何况还有水温、浓淡之别!随心掌握茶和水,看汤色、闻茶香、猜茶味,也未尝不是喝茶的一个乐事!所以茶味不定,便如人生无常,随遇而安即可!”
元远坐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若筠刚煮好的茶,感觉入口齿颊爽润,一股清凛顺喉间滑过,胸腹瞬间温热清透,很是享受。
放下茶盏,元远拿着图纸问若筠:
“这是做什么的?种花吗?”
若筠点头轻笑着说:
“是青阳师兄寄来的,让我照图搭个花房种昙花,冬天也能有新鲜的昙花可赏!”
元远又翻着图纸看了一会儿,想到华青阳走前对他交代过的若筠的病情。当时特意提及这昙花的平喘功效,强调了抑制若筠咳喘,昙香丸的重要性。
“若筠,青阳先生对昙花这么重视,恐怕不单是为了让府里昙花常开不败,以解你对昙花谷的思念。”
元远想着华青阳来了信,一定不可能只有图纸,只是若筠的这个青阳师兄隐居深山还真是清闲,对自己的王妃、他的小师妹竟如此关心,可谓无微不至呀!
此念一起,元远马上又自嘲一笑,觉得比起华青阳的超然物外,自己实在是俗不可耐!转念又一想,如此这般的自己,竟得了若筠的此生相伴,自己又是何其幸运!
一念一转之间,心绪已是百转千回,自己都觉得自己曾为了华青阳对若筠患得患失、吃醋拈酸是何其龌龊,毫无磊落!若筠能舍华青阳而选自己,不知自己究竟是几世修来的功德,不由得又抿嘴一笑!
若筠见元远手拿花房图纸,发了一会儿愣,转而又突然微笑,不禁好奇问道:
“怎么,这图纸有什么问题吗?”
元远忙收敛表情,也故作好奇的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青阳先生此意一定是为了你那个昙香丸吧!”
“嗯,是,师兄是有此意。”
“小姐现在服用的昙香丸,还是去年冬天青云师姐来时带过来的,当时咱们自己府里制的昙香丸就是因为主材昙花不新鲜,药效不够,对小姐的咳喘才疗效了了。”
芷舒的话把元远带回去年入冬时若筠那持续了一月有余的咳喘,当时若不是若筠的二师姐云游路过,帮她带来了华青阳亲制的“昙香丸”,真不知若筠能否安然度过那个寒冬!
“这么看来,这个入药必须的新鲜昙花的确是必不可少,如今看来这么重要的“昙香丸”得趁着夏日这半园子的昙花抓紧办了!
只是,我还是不懂,这入药的昙花必须很新鲜才行吗?”
若筠道:
“万事万物哪有那么绝对的,新鲜不新鲜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入个药哪里就那么苛刻!”
芷舒心直口快,听了忙道:
“小姐这话同以往教导我们的医理可是不符啊!”
“天有四时,药有己味,入药凭的是药性。冷暖交替对身体的影响尚且不能忽视,何况这治病救人的药材。
若药材达不到需要的药性,何来需要的疗效?”
芷舒越说越激动,声调渐高语速也快了。
“小姐的“昙香丸”最需要鲜花,是因为入药炮制时间不能超过七日,超过七日药材的药力便会减退达不到所需程度,外面寻来的昙花怎能保证在七日内入药?
本就不多的几味药,主材都不合格,这药制来干嘛?只为安慰自身吗?”
芷舒一边说着,芷茹也在一边点头忙不迭的附和,若筠抿嘴带着笑意看芷舒,听她越说越急不由笑意愈深!
待她说完,杨若筠欣慰的笑道:
“孺子可教也!”
元远听罢深以为然,转头朝门外唤长喜,
“去传方有能过来!”
长喜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方有能便到了,元远把图纸交给他,吩咐道:
“明天,你亲自去郡守衙门,寻土木营造司的管事李叔齐,让他着人按着这图纸,安排施工!
这园子不要动,把隔壁的“沧澜苑”打通,切记不能破坏芳林苑原有的格局和独立性!务必于花期前完工!”
方有能诺诺应声,领了命出去安排。
若筠等方有能穿过雨廊身影消失在廊门口,给元远和自己都添了茶才道:
“殿下这样,未免有点儿过于兴师动众了吧!
如果怕制药药材不够,明年花期前多种些,花期就把成药制齐了量不就成了!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
师兄是身居四季如春之地,才把这新鲜二字看的重!”
元远见她说的轻松,可想起去年的情形,觉得宁可多此一举也不能不当回事!
他伸手握住若筠的手,紧了紧道:
“这点儿工程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了你的身体做什么都不过分,有备无患嘛!
你对别人出手从来大方,怎么到了自己却吝啬起来了!”
若筠听元远如此说,再加上他刚才已经安排了方有能去执行,若反对倒似自己不领情,便不再说什么!
“殿下这个时候回来,可用过晚膳了?”若筠问元远。
“回来前在军营用过了!”
说着元远又饮了一盏茶,感觉味道越发清冽,还尝出了一丝微苦,可茶汤入喉时却又如丝般顺滑,嗓子颇觉舒适。
“若筠,今日的茶有个什么来头吗?”元远的注意力从花房转到了茶。
“今日的茶,是芷茹和芷舒前几日在后山顶上那一片茶树采摘的三叶尖,只做了基本的脱水、揉青和阴干。”
若筠说着让芷茹把茶炉上煮开的水壶拎下来,芷茹用两个公杯对倒着,若筠继续为元远讲解,
“因为茶叶细嫩,不能直接以烫水冲泡,需要将滚水互相倒杯七次,等水降温后再用来冲茶。所以这个茶的味道虽淡却自带一丝微苦,适合春天润喉、降燥。”
元远听的直点头,等着若筠又冲好一壶茶,连喝了三杯。
茶还没喝透,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此时元远感觉呼吸间身边升起一股淡淡的香气,仔细分辨却是从若筠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那是昙花的幽香。
自从去年若筠开始服用“昙香丸”,似乎这香便慢慢的沁入了她的肌肤骨血,那香味从里到外的散发,幽幽的并不浓烈。只是若筠若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长了,她周遭空气的香氛便浓郁,久久不散!
这一年元远军务、州郡事务越发的多,忙忙碌碌的军营、州郡衙门到王府几处奔忙,难得有机会与若筠长时间闲坐聊天。
如今日这般的清闲很难得,又有那恒温花房的话题,几轮香茶已过,此时那香气愈来愈浓,令元远不由得心醉神驰,握着若筠的手越发紧的不忍放下!
若筠也感觉到元远的手心越来越热,体察到他的身心变化,明白此时他心底的期待。
想着自去年伤重至今,元远怕自己身体不能承受从没敢搅扰过自己,之前失去的那个孩子身心受创、难过神伤的又岂止是自己!想来人生苦短、相守不易,不该再虚度光阴、白白浪费二人相伴相守的一世情缘!
还有去年二师姐受托送来“昙香丸”那次,其实是四师兄特意请二师姐来为自己调理身体的!
遵双重医嘱,近来若筠的身体已大为改观,加着此时此景,不禁有些久违的娇羞袭上心头,脸一下子就红了!
芷茹和芷舒何等聪明,早敏锐的感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芷茹轻声问询若筠:
“奴婢去备水,殿下、王妃谁先沐浴?”
若筠低着头没说话,元远见她不语心里就已明了,忙道:
“先给王妃准备吧,本王洗的快!”……
芷茹和芷舒退下去安排,二人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连对视都感觉有点儿难为情。过了好一会儿,元远才拉起若筠的手:
“外面有些凉了,若筠,咱们进去吧!”……
一夜无需思量,满室春光,帐内尽是昙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