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岱此刻发丝散乱,几缕青丝垂落在脸颊旁。赛罕听闻此言,缓缓回头,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见眼前这少女负伤而立,妆容凌乱、狼狈之态尽显。可她的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傲然立于原地。
他不由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满是苦涩的笑意。
“林姑娘,本王远赴鲜卑救你一场,本是一片赤诚,并无所求。
但今日突发意外,在姑娘这里可否功过相抵,往后我们互不相欠。”
“好!”
徐南岱素来不喜欢欠别人,在她心中,即便是朋友也有亲疏远近之分,何况他们或许连朋友的算不上。
他知道托娅的功夫远不及自己,方才危急时刻,赛罕未出手相救,她心中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然而,赛罕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人带走,这无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她的脸。
望向二人远去的身影,只见徐南岱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心中暗自思忖,自己与这世间诸多缘分,终究还是太过浅薄。
她抬眸看向北戎王,微微福身,姿态不卑不亢,朗声道:“谢北戎王今日盛情款待。方才这场闹剧,想必不过是某些个别之人的荒唐行径,与两国邦交并无半分干系。我等叨扰半日,在此谢过,这便告辞。”
沈栋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眼中满是愤懑,目光紧紧盯着徐南岱,见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朝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有些事,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还需亲自去求证一番。
沈栋会意,视线冷冷扫过北戎众人,怒喝一声:“我们走!”
大庸使团纷纷起身,跟随着沈栋踏出大殿。只留下一片寂静,以及北戎众人各异的神情。
嫡后卮儿站在北戎王身侧,见此情景,适时地吹起了枕边风。
“好好的一场宴会,怎就闹成了这般模样……赛罕这孩子也是,怎就不开解开解托娅?翻出那些老黄历作甚......他若是早些与托娅完婚,哪还会有今日这等麻烦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北戎王的神色。
只见北戎王思索片刻,最终缓缓开口道:
“毕力格。”
“儿臣在。”
“天女如今在北戎境内,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往后,便由你代为负责她的安危。”
“儿臣遵旨。”
毕力格单膝跪地,神情恭敬地领命。
“父皇,二皇兄公务繁忙,不如让我去吧。”
三皇子见状,连忙插科打诨,企图横插一脚,分一杯羹。
北戎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显然对三皇子的提议极为不满。
母子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那箱原本作为贺礼的珍宝,静静地躺在原地,并未被带走。
“寻个由头,将这箱礼物重新给林姑娘送过去。你若能娶了她,那个位置便稳了。”
卮儿收起了恭送北戎王时的笑颜,整个人瞬间冷淡了许多。
毕力格听闻母亲训话,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应声道:“是,母亲。”
……
另一边,徐南岱等人愤然离场。众人浩浩荡荡的下了山,一刻不停地回了驿馆。
徐南岱经过简单救治,给伤口止了血,一番包扎完毕后,换下了那件带血的衣衫。
等到她重新回到驿馆中堂,众人已然聚齐,都在等待同她商议后续事宜。
有人率先打破沉寂,表面上虽捎带着徐南岱一起询问,可实际上视线却只看向沈栋。
“将军与和璋使如何考虑?”
虽说在这个朝代,女人的地位有所提升,可以入朝为官,但这些不过是表象罢了。许多要事,女官依旧无权插手。
然而,这时沈栋却转头看向徐南岱,一切皆等她定夺。
“若太早离开北戎,两国朝堂必定会多加揣测;可发生今日这些事,若太晚离去,又显得我们懦弱。不如将时间定在五日后,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沈栋深知自己在这里的身份,不便越俎代庖,该以徐南岱的意志为主。
“一切皆按林姑娘安排行事。”
“是。”
“今日大家辛苦,各位也早些回去休息。”
众使臣撤出中堂,沈栋颇有默契地没走。
“肖大人稍等片刻。”
徐南岱拦住了一位老臣,那老臣像是早有预料,停下脚步。
“您想要问我当年的事?”
见徐南岱点头,便开始娓娓道来。
“今日那姑娘所说的事,确有其事。那段往事即便在大庸,也是禁忌,知道的人甚少。
那时圣祖刚刚打下江山,边塞局势并不稳固。那时候的北戎对我们,可不是现在这番作为。
他们屡次侵犯我方边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况且他们本就擅长游击战,打完就跑,我朝边塞百姓苦不堪言。
可待我们反击之时,又因他们地域辽阔,稍有些风吹草动,便收起毡帐迅速撤退,令我方将士也是苦不堪言。
终于,盛怒之下,圣祖下定决心攻打北戎,外扩一段军事防御区。避免他们进犯时,能直插内陆。
对于伦克鲁河一带居住的牧民,我军早已下令驱逐。可那些蛮夷却不予理会,仍旧不肯离开,依旧驻扎着几顶刺眼的大帐,外面更有重兵守卫。
面对如此情景,率领军队的主将无法辩驳他们的真实意图。最终决定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大庸铲除蛮夷的决心。于是,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肖大人缓缓讲述着那段尘封的往事,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剩下的事态发展,徐南岱不难猜测,在大庸的历史记录中,将这段描述成骁勇善战,开疆扩土的先河。打死不会承认这段战争中泯灭人性的部分,大国机器要运转,总有一天,会迎来从“武治”到“文治”的转变。
徐南岱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扶额,静静地听着。
她心中明白,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有些事本身就很难说清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