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
徐南岱心中暗自嘀咕。
马车行进未几,窗外突然又传来一阵鹰唳。
这一次,徐南岱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赛罕。
只见他轻巧地将窗扇打开,两扇折页内扣在马车车壁的挂扣上,严丝合缝。
接着,赛罕取下臂鞲,三两下利落地绑好,然后将一只胳膊伸出窗外。
片刻之后,鹰唳之声渐近,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空,一只巨鸟扇动着翅膀,带来呼呼的风声。
几息之间,一只体型硕大的黑雕便稳稳地立于赛罕的臂鞲之上。
那老雕闻到马车里传来的陌生气味引起警觉,瞪着大眼睛观察了半晌。
距离之近,徐南岱甚至能闻到野生动物特有的腥气。
赛罕见状,眉开眼笑地说道:“老家伙,我把这个额尔德尼(珍宝之意)抢回家可好?”
徐南岱虽然不明白“额尔德尼”的具体含义,但看赛罕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北戎人喜食生肉,马车内备了一些。
赛罕单手切了几块生肉,捏在手里喂到那黑雕口中,又用手轻轻地捋了捋它的毛发,温柔地说道:“谢谢你,往后看见她要像看见我一样,知道了吗?”
那黑雕似是真的听懂了赛罕的话,歪着脑袋努力记下徐南岱的信息,搞得她也攥着拳头,抵着鼻子忍不住的想笑。
赛罕再一扬手,它便扑腾几下翅膀,飞到空中,消失在天际。
黑雕振翅离去后,赛罕瞬时收敛了方才的闲适之态。
他轻轻捏起指头,朝队伍前方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
未几,便有一名下属调转马头,循声迅疾而来。
“殿下有何吩咐?”下属恭敬地问道。
赛罕沉声说道:“此路恐已被人窥伺,我们改道营子,今晚至巴彦歇脚。”
“是。”
下属领命,立即策马扬鞭,追上前去,将指令传达给队伍。
“那黑鹰告知你的?”徐南岱好奇地问道。
赛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几日踏入北荣地界,徐南岱最深的感触便是北戎之地的辽阔无垠。
可惜这里地广人稀,居住分散,从鲜卑入境至皇城,即便不眠不休,恐怕也需七八日方能抵达。
另一方面,在整个行进队伍中,除了赛罕的马车外,便只有沈栋的马车孤零零地相随,其余众人无一不是骑马前行。
普布与阿吉两位草原女子,更是展现出了马上英姿,飒爽非凡。
只可惜鲜卑与北戎地形迥异,沈栋的马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得厉害,徐南岱无奈之下,只好与赛罕同乘一车。
可他又时刻提防着沈栋接近徐南岱,两人每日只有在停下来休息时,才能简单地聊上几句。
这样的情形,更让徐南岱觉得路途遥远而难熬。
直至斜阳缓缓西沉,宛如一轮红日坠入了远方的池塘之中。
道路两旁,毡帐渐渐多了起来,徐南岱在困倦与半梦半醒之间,隐约感觉到马车渐渐停下了脚步。
“再不起来,我可真要抱你下去了哦。”赛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徐南岱这才恍然回神,意识到他们今日要在此处安营扎寨。
她迷迷糊糊地被赛罕“拎”下了马车,草原上的早晚温差极大,白日的马车犹如蒸笼一般闷热,而此刻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赛罕与沈栋几乎同时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然而赛罕动作更快一步,抢先将披风披在了徐南岱的肩上。
此时,迎面走来一群北戎人,男女老少皆有,见到他们一行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他们首先走到赛罕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之礼。
当听见赛罕介绍道:“这位便是圣女。”时,众人脸上先是露出震惊之色,随即也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之礼。
礼毕,众人纷纷起身,一瞬间便将徐南岱团团围住,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敬仰。
很快,徐南岱便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温暖的毡帐。
毡帐内炉火正旺,烤得人心头暖洋洋的。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五颜六色的内饰,以及准备得极其丰盛的宴席。
阿吉此时也悄然出现在徐南岱的身边,近身服侍着。
徐南岱轻轻贴到她的耳侧,小声地提出了要去解手的要求。
阿吉会心一笑,悄悄地带着她走出了毡帐。
徐南岱看了一眼那幕天席地的“天然厕所”,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暗自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
小解过后,徐南岱被阿吉带回了毡帐,发现主桌正中的位置竟然给她留着。
那本是赛罕的位置,她不禁看了赛罕一眼,只见他正情意绵绵地朝着她摆手,出声招呼道:“快来这里。”
徐南岱心中嘀咕,这货真是个妥妥的戏精。
落座后,阿吉端来铜盆给她净手。桌上其他人都笑着看着她,让徐南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那顺老者开口了,他是这一带备受尊敬的老族长,巴彦所有人都和他沾亲带故。
起初那顺不知道徐南岱会北戎语,还试着用蹩脚的大庸官话和她交流。
赛罕脸上带着骄傲,温柔地看向徐南岱,说道:“那顺阿爸,她会说北戎话。”
那顺闻言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额头说道:“瞧我这老糊涂了。北戎的圣女,怎么能不会北戎话呢?早在半年之前,圣女降世的消息已经传来,我们巴彦的父老乡亲都高兴得很,这是长生天给我们大大的祝福啊。”
徐南岱心中暗自腹诽,自己这冒牌货倒在成为圣女的道路上又多了一条佐证,她实在是无语至极。
很快便张罗着开席了,徐南岱对于北戎的全肉宴十分喜欢,那香味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她最喜欢沾这里的辣椒配盐巴,单手片肉的技巧也不在话下,最后徒手拿着骨头啃也不觉得拘束。
赛罕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单手托腮瞧了半晌,心中暗自觉得有趣,仿佛在看一只野地里田鼠在吃东西一样。
席间不断有人来给赛罕敬酒,也不断有人给徐南岱敬酒。
在询问了普布的前提下,徐南岱也被允许小酌几杯。
草原的酒和草原的人一样让人感到温暖如阳,就连素来严肃的沈栋,也被热情的女子敬了几杯酒,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