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岱也跟着众人的节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日目的已经达成,一杯暖酒喝下去,生出了些许微醺,徐南岱喜欢这种感觉。
乐师们的手指再次轻触琴弦,大殿内恢复了悠扬的奏乐。
曲风已经转变,少了第一幕的恢宏,转而变得婉转悠扬。
如同埋在心底的柔软音符,衬得大殿之上众人交流的氛围变得温馨、融洽。
大国博弈,比的是谁更会制造这种幻觉。
靡靡之音,温柔的抚慰,使本就饮了温酒下肚的徐南岱,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此时,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舞姬,如同彩蝶纷飞,重新上场。纷纷随着全新的曲目,翩翩起舞。
朝臣们也开始私下里有了些许走动,他们举杯相敬,谈笑风生,维持着一片热络的假象。
皇后在这融洽的氛围中,优雅地起身离席,向众人告辞。
徐南岱随着众人,又添了一杯酒。
皇后走后,徐南岱也想找机会出去透透气。
她趁着众人的酒意正酣,挑了个时机,略一回头悄悄招来了慧仪姑姑,低声吩咐了几句。
“姑姑,我想去方便,辛苦您带路。”
慧仪看了看四周已然松散了些的局面,考虑徐南岱是席上唯一的女性,因女儿家的需求暂时离席,应该也不打紧。
她略微点头,随即从旁取来一束梅萍,置于徐南岱桌上,提示宾客暂且离席,这是女子宴席上的规矩,毕竟好多事情不方便摆到明面。
又取来徐南岱的氅衣,引着她从大殿内缓缓退出来。
夜幕低垂,从那宴请宾客、灯火辉煌的大殿中缓步而出,夜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寒冷。
慧仪赶紧为她披上手中裳衣,嘴上仍旧刻板的叮嘱。
“姑娘仔细夜里风硬,饮了酒更不可受凉。”
“好。”
徐南岱不理她话语间的距离感,仍旧朝她笑笑。
慧仪觉得小姑娘心大,完全没有被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影响。
徐南岱抬头仰望,今夜明月高悬于天际,皎洁的月光如细纱般洒落。
四周的宫殿建筑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无比庄重。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红墙绿瓦,红得热烈而深沉,绿得清新而雅致,交相辉映,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在画中。
宫灯高挂,灯火阑珊,将夜色中的宫殿点缀得如梦似幻。
光影交错间,仿佛能看到这些历史上曾经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在无数个像今天这样灯火辉煌的夜晚中,或宴饮作乐,或吟诗作对,留下了无数动人的故事与传说。
徐南岱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她下了台阶,走在这夜色中的宫殿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
慧仪领她到一处为女眷准备的恭房,徐南岱进去,她便在门口静候。
等到徐南岱出来,她又招呼这里的宫娥为她端水净手。
回来的路上,徐南岱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廊下,看着远处大殿透出辉煌刺眼的光线,与近处宫灯的昏黄形成对比。
突然觉得很有可能自己下一刻,梦就会醒。
“原来你在这里。”一道男声响起,沉浸在胡思乱想的徐南岱着实吓了一跳。
眼睛适应了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人,看见他眼神中抑制不住的得意,徐南岱开口。
“大皇子好计谋。”
“你怎知我不是真想同你成亲?”赛罕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逼视着徐南岱。
慧仪见状刚想上前阻拦,就被赛罕手底下的侍卫抬手阻拦。
“成亲之后,比我们俩谁更命硬吗?”徐南岱嗤笑。
上回在芸岱闹事的北戎人丹巴,她从此再没有见过,听说被赛罕打的留下残疾跛了脚。而斗舞失败的萨图雅,也被他关在了驿站的别苑。
赛罕无赖一般放肆一笑,突然转换成了北戎语:“硬不硬,试了才知道。”
徐南岱不可能在慧仪面前接他的北戎话,只能死皮赖脸的别过脸胡诌。
“听不懂。”
赛罕笑笑也不揭穿,转成用大庸官话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北戎地处北地,天寒地冻暖和的晚,我既然叫你去,自会照顾好你。”
看了一眼慧仪,又转成北戎语。
“你所求之事,大庸给不了,不代表北戎给不了,期待旅途愉快吧……太阳女神。”
徐南岱突然被他激的笑出了声,她自然不可能在慧仪面前贸然开口。
只用唇语对着赛罕,说了一句北戎语的“滚。”
赛罕低头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炸了毛的小姑娘,伸手想要揉揉她的脑袋,竟被她轻松躲过了。
赛罕看着自己僵持的手,也并没有生气。
只有他自己知道,计谋不止于此,他想要的一切必须得到。
“大皇子的手,伸得可够长的。”
“我喜欢危险的猎物……”
不知何时站在暗处的沈杙,跨出一步迈入光明。
赛罕虽未回头,但显然猜中了他隐在那里:“不像沈大人喜欢躲在黑暗中。”
沈杙不理会赛罕的讥讽,走到徐南岱面前,突然拽紧她裳衣的系带,使劲一抽,把她脖子那里系的更紧了。
徐南岱: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小人。
赛罕没有理会沈杙的怪异之举,哈哈笑着,先一步离开。
即将进入大殿,徐南岱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人一直偷偷观察她。
徐南岱敏锐的抬头一瞧,那人赶忙将视线移开。
此人有些眼熟,半晌终于想起来,原是韩彦卿的父亲。
徐南岱透过对方表情,完全可以猜出来他心中所想。
这是看她如今飞上枝头,怕她拿韩彦卿退婚的事伺机报复。
其实他和韩彦卿退婚,完全是因为韩彦卿自己不愿意。韩父还是主张两人成婚的,只不过拧不过老婆孩子。
见他眼下这个窝囊的样子,想必原身即便是嫁给韩彦卿也不会太幸福。
窝里横的爹,不分青红皂白的妈,这个奇葩组合搭配,应该是所有儿媳妇的噩梦。
徐南岱才不会傻到给韩父明确的反应,让他坐在角落里犯嘀咕去吧。吊着他,才能够折磨像他这样的人。
回到座位上,沈杙一反常态,叫来慧仪姑姑,给徐南岱添了好几道为使团准备的,偏北戎口味的菜肴。
徐南岱低头一看,好家伙油油腻腻,尽都是她不爱吃的。
她满眼含怒的对上沈杙,只见对方朝她举起了酒杯。
仿佛在说:“你不是想去北戎吗?爱吃你就多吃点。”
徐南岱一扭头,再也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