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一见到孙连城他们,便皱起眉头嗅了嗅空气。
顺着沙瑞金的目光,李达康也发现了孙连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孙连城快步上前:
“沙巡抚,达康书记。”
沙瑞金尚未开口,李达康已闻到空气中残留的辛辣油脂气息,立刻质问道:“你们在吃夜宵?在这里的办公楼里吃夜宵?”
话音未落,孙连城还没来得及辩解,沙瑞金已经耸耸肩,径直往楼上走去。
李达康瞪了孙连城一眼后,也迅速跟上。
一群人重新回到办公室,气氛安静。
除了孙连城,包括光明区的下属、李达康以及沙瑞金带来的随行人员,都在等待沙瑞金的训斥。
这时,沙瑞金转过身,看着孙连城,笑着问:“吃得挺好啊,有小龙虾、烧烤,还有生蚝,身体不好吗?为什么不配瓶啤酒?”
沙瑞金饶有兴趣地看着孙连城。
这个人看起来很老实。
但行为举止却令人失望。
沙瑞金心中暗自总结着这段时间了解到的关于孙连城的各种信息。
贪婪成性!骄奢淫逸!目中无人!不负责任……
其他方面倒没有特别明显的证据,不过目中无人这一点应该是真的。
在严肃的工作环境中吃夜宵,毫无组织纪律性。
沙瑞金对孙连城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沙巡抚,手下的人被紧急召回加班一整晚,如今任务总算完成,身为领导,陪他们吃顿夜宵也是情理之中吧!”
“至于酒,上班时间禁止饮酒,这是明文规定。”
“好一个情理之中!”沙瑞金的笑容更深了,“不错嘛,你还记得规矩!”
听出沙瑞金话中的讽刺意味,随行人员纷纷低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多谢沙巡抚赞赏。”孙连城一本正经地回应,仿佛这一切都是分内之事。
李达康看着孙连城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皱眉叹息。
“又是这种场面……孙连城每次都能把我逼到尴尬境地!”
“孙区长!是在表扬你!”李达康忍无可忍,语气中透着 ** 味。
“办公室是用来办公的,不是给你享乐的地方!”
孙连城垂首畏缩,小心翼翼地回道:
“达康书记,下属们刚忙完高强度的工作,组织也未曾禁止用餐。”
“你!”李达康瞪视着他,胸中怒火呼之欲出。
这段时间,他甚至因这段记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等到发泄的机会,却被沙瑞金抬手阻止。
李达康顿觉如鲠在喉,浑身不适。
沙瑞金笑意未减,饶有兴趣地问:“孙区长,听说你们忙了一整晚?”
“具体忙了些什么?”
“另外,刚才光明峰的投资方集体要求撤资,我们费尽周折才说服他们继续合作。
这么长时间里,身为光明区区长,难道不该亲自到场吗?”
“虽然组织并未禁止用餐,但无所作为而大快朵颐,我绝不接受。”
沙瑞金原本沉稳的眼眸中此刻泛起一丝饶有兴趣的波澜。
他心中暗忖,孙连城到底是真愚钝还是装糊涂?
李达康斥责孙连城时,他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言辞间毫无惧意,反而隐隐带着顶撞之意。
这等桀骜之人,沙瑞金许久未曾遇见过。
在回答之前,孙连城心中对沙瑞金不由多了一份钦佩——难怪你能坐到巡抚之位,而李达康不过是知府罢了。
光明峰项目能顺利推进,原来是你的功劳啊。
我说呢,我向李达康求助时,他竟没借机推诿。
原来是你这个主心骨在支撑!难怪投资者不见你出面就不会答应。
莫非是李达康故意 ** 你来指责我失职?
正欲开口澄清之际,李达康抢先说道:“孙连城,你想偷懒便直说,不愿承担责任也无妨,你与沙巡抚还有脸狡辩?”
“光明区少了你照样运转,今日我们前来……”
李达康的心此刻如被无形的手攥紧,他担忧孙连城吐露 ** 。
毕竟,他在沙瑞金面前声称孙连城无所作为,然而对方曾来电提及递交材料之事。
一路上,李达康盘算着如何抵达后封住孙连城的嘴,并旁敲侧击促使沙瑞金立刻调查自己 ** 嫌疑。
岂料沙瑞金偏偏要按部就班,此时仍追究孙连城是否失职。
干脆直接处置算了!
孙连城不给他机会说完,他行事虽未告知上级,但属下们通宵忙碌。
这份辛劳岂能因李达康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被抹杀?
孙连城心想,你李达康该不会健忘了吧?
“达康书记,您误会我了!”
“刚才我已让手下将光明峰投资商的资料整理完毕,并制作成报表。
报表上清楚列明了项目竣工后投资商可获得的收益、撤资可能造成的损失,以及从现在到竣工所需的资金明细。”
“我和团队熬了一个通宵完成这份工作。
但我听说您说这个事情不用我插手,您自己可以搞定,所以就没提交给您。
后来得知您亲自来安抚投资商,我心里还一直忐忑不安。”
“达康书记,我也想去安抚这些投资商,毕竟我是光明区区长啊。”
“可您之前下了命令,光明峰项目的所有问题只能由您亲自处理,我不敢越雷池一步。”
“其实我很想帮忙,只是担心您会觉得我越权而责怪我。”
孙连城说着说着,满脸惆怅,语气中充满遗憾。
他就像个怀才不遇的中年人,满腔抱负却无处施展,只能默默隐忍,苟且于现状。
听到这里,李达康如遭雷击,整个人呆若木鸡。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如何阻止孙连城揭示 ** 的策略,如今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己为了表现而独占功劳的行为,原以为能修复与沙瑞金的关系,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彻底毁掉了。
沙瑞金微微蹙眉,脸部肌肉也跟着细微颤动。
亲自出面?
当时他正关注网络舆情,便找赵东来了解状况……
他瞥了眼李达康,认定孙连城所言属实。
于是根本没留给李达康解释的机会,急切地问:“达康同志,怎么回事?”
果然,李达康回忆起自己确实独自面对投资商。
李达康迅速平复了羞愤的心情,堆起一脸讨好的笑容说道:“沙巡抚,刚才可能是事情太急,我没听清楚孙区长的具体话。”
“好在总算安抚住了投资商们,这就够了。”
孙连城神色严肃地说:“达康书记,这不太对劲啊。
我这里有录音,要不要我帮你重新回顾一下?”
随即,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播放。
‘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现在装明白人了,早干嘛去了……’
‘……’(沉默)
‘达康书记,您确定不需要这些文件了吗?’
‘嘟嘟……’
李达康僵硬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他感受到下属强忍的笑意如同 ** 一般,而沙瑞金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他看向孙连城的目光变得愈发沉重。
“把资料递给我瞧瞧。”沙瑞金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他之所以带李达康前来,正是为了找到机会解决孙连城的问题,为京州、光明区、大风厂以及陈岩石讨回公道。
李达康被孙连城一次又一次的反击弄得颜面尽失,这件事本身并不光彩。
毕竟,带上李达康,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面子所在。
沙瑞金的话音刚落,孙连城立刻叫下属将刚刚存入档案室的资料再次取了出来。
沙瑞金本想只是随意翻看一下,但是一眼扫过去,却被那些清晰明了的数据吸引了注意力。
这份报表做得堪称完美!
各项数据对比、项目规划、预期收益……沙瑞金虽不清楚李达康是如何说服投资商的,但他确信,如果这份报表以及孙连城整理的材料摆在那些冲动的投资商面前,他们一定会瞬间冷静下来。
因为没人愿意忽视沉没成本,尤其在失去与希望之间挣扎时。
在会议室的特定情境下,多数人更倾向于选择希望。
毕竟,此时撤资等于撤资,项目无法推进也等同于撤资,已经等待这么久,再等等又有何妨?
商人的承诺不过是一张薄纸。
“这份报告做得相当出色。”沙瑞金皱眉更紧了,“孙区长很有远见,大家都该学习从不同角度思考问题。”
他环视众人一圈后,开始阐述自己的看法。
随即。
他并未给予孙连城展示其认可的机会,而是严肃地质问:
“有远见是好事,但孙区长的想法应当用于正道。”
“身为区长,初心需端正,谋利当为民谋福祉,而非为己谋私。”
“若引发民怨,后果将不堪设想,孙区长,你说是不是?”
“我这儿已收到不少关于你 ** 的指控!”
听到此言,李达康本已熄灭的心重新燃起。
孙连城闻言,顿时显得十分惊恐,仿佛连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颤动:
“沙巡抚,这绝对是诽谤!我孙连城光明磊落,您一定要相信我!”
“您可知道,那位来自北京的钦差,侯亮平侯大人,正是因为受人蒙骗,两次调查过我。”
“第一次调查完毕,发现我是清白的,还录了视频向我道歉,或许是为了警示自己莫轻信流言,甚至发到了工作群让所有人都来监督!”
“结果呢,还是没能忍住,第二次又来了,结果依然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