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的那日,西炎王坐在两位丫头中间,桌上摆着的饭菜正是那日朝瑶念叨的菜色。
玱玹与大臣们宴饮,许多人知道圣女回辰荣山,派人问候只得一句反向问候----大过年,图清静,恭喜发财。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结束,朝瑶叼着糖葫芦腾空而起,咬掉最后一颗山楂时,糖渣子沾在了嘴角。她随手用袖子一抹,袖口绣的“天下第一凶”四个字被雪光照得发亮。
小夭专门为她特意绣制。
“看好!瑞兽表演啦!”她突然朝下方喊道。小夭立刻带头,西炎王身侧内侍等人连忙用力捧场,掌声如雷。
朝瑶拇指与中指一搓,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咔!”
以她指尖为圆心,一圈金色波纹荡开,所过之处飘雪凝滞成冰晶,霎时笼罩整个大荒,整片夜空忽然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画布。
小夭仰头时,一片雪花恰好落在她睫毛上,透过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晕,朝瑶的灵力在给雪染色。
烟花炸响时,大荒醒了。
千万朵灵焰呼啸升空,在云层中炸开赤红牡丹,花瓣上竟滚动着“普天同庆”。
长街上,老汉的铜锣声、妇人的蒸糕香、孩童兜里蹦跳的压岁钱,全融进了一簇簇炸开的火光里。
屋檐院落,各家团圆,举目贺新年。
玉山王母望着近在咫尺燃放的烟花,露出久违的笑容,阿獙与烈阳站在王母身后,谁不贪念人间烟火,王母也不例外。
鬼方众人驻足在族长身后,族长竹楼外被挖得像兔子打洞,坑坑洼洼,原来圣女爱吃竹笋。
竹笋---祖孙。
西炎王拄着蟠龙杖眯眼望去,只见瑶儿掌心翻转间,雪片被映成金粉色,落在小夭摊开的掌心里,化作一滴温热的水。
辰荣山的歌舞停止在巨响中,众人相视一笑,圣女又在放烟花了。
“众卿共赏烟火。”
玱玹起身带领众臣,踏出宫殿,眼眸倒映出漫天流火。
朝瑶弹指间,一枚赤金火种直冲九霄,在夜幕中炸裂成巨大的日轮。焰心是流动的熔金色,外圈迸出十二道霞光,每一道光束末端都缀着一枚青铜编钟虚影。
钟摆晃动时,雪地上竟浮现出各州郡的疆域图,朝瑶用灵力把“山河舆图”塞进了烟花里。
钟声回荡的刹那,日轮中心绽开一朵青莲,旭日裂空。
“赤宸,好久没见过这么美的烟花。”西陵珩与赤宸站在桃花林的边界,凝视外面欢庆的百黎族族民,头顶是他们女儿放的烟火。
“阿珩,瑶儿是不是对我这个爹......”赤宸犹豫刹那,搂紧阿珩,语气是他都不曾察觉的不安。“心里有怨?”
瑶儿时常让萤夏转交礼物,衣食住行,新奇解闷等东西,样样考虑周到,却不来百黎。
“瑶儿看似活泼骄纵却心思敏锐,名震大荒的赤宸也会担心女儿的不亲近?”阿珩抬手扶正赤宸的发冠,灵玉雕琢蕴含日月精华,瑶儿派人送来,可滋养赤宸的魂体。“小夭来信,她们等几日就回来,她们长大了,错过的时光却永远错过了。”
赤宸久久凝视烟火,愧疚不会如烟火消散。孩子不会等他准备好才长大,就像树不会等你准备好才落叶。她们与瑶儿错过几百年的相处,更不曾给她一日温暖。
通天建木如同实物在天空凝聚,树干由翡翠色灵焰构成,枝叶舒展时抖落无数银粉,落地即化作麦苗、桑叶、茶芽的虚影。
万象更新,草木生辉
“父王,你小闺女又在放火啦。”笑似海棠娇艳的阿念如往昔挽着父王与母妃。
天空一炸响,小宝贝登场。
“这次她用的灵力。”皓翎王凝视眼前的擎天巨木,以自身灵力给全大荒放一场注目的烟火,后起之秀拼灵力高低都得问问---你能放烟火吗?
“父王,她真是我妹妹就好了。”阿念的低语随着烟火空隙传入皓翎王耳中。
那样她儿时的身影就不会只有玱玹哥哥,她还有妹妹。
“她不是一直拿你当姐妹对待?我给她的东西,她都回馈在你身上了。”皓翎王扬起温柔的笑意。他的教导方式脱不开王室的严肃正经,只有瑶儿能带她从烟火中,领悟一切。
“嗯。”阿念的笑容在烟火再次升空中璀璨绽放。玱玹像是记忆中挥笔的浓墨,朝瑶则在浓墨涂上五彩的缤纷。
朱雀形的焰火掠过农田,麦穗虚影在雪地里疯长。
“儿啊,你入赘我也同意。”蓐收忽听他爹骇人听闻的发言,他爹同意他入赘???
青龙部部长见到儿子惊愕的表情,向上一仰头,“圣女这战力,你打得过吗?”灵力放烟火,让多少灵力高手汗颜。
“我要是告诉你,她比灵曜小殿下还玩得疯,还不讲道理,你怎么想?”他陪灵曜玩耍一次,他爹便要紧张检查他身体一番。
“年轻人玩得疯正常,你和自己媳妇讲什么道理?”
瞥见他爹嘴角耐人寻味的笑,以及赤裸裸的眼神,蓐收立刻甩出惊天消息,“瑶儿不生孩子,她怕痛。”
他们私下?陛下宠圣女定然不允许其余女子进门,儿子的态度更不会随便迎娶,绝后?青龙部部长的神情瞬间如同天空烟花,五颜六色。
玄武状的光团沉入河川,冰封的河床下传来鱼群破冰的咕咚声。
当龙形烟花盘踞辰荣山上空时,百官突然集体打了个饱嗝,惊觉失态,面面相觑,忽见天空“食禄长春”的祝福,恍然大悟。
“今年圣女心情不错。”洪江目视在清水镇上方盘桓的白虎神兽,四象镇四方,眼角映着相柳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
“嗯。”
玩得乐不思蜀,抛去正事,玩起来如脱缰的马,撒欢得跑。相柳看着一簇簇烟火,今年他们又共赏烟花了。
爱她的疯,因为她比他还疯。
绣工烂、脾气爆、做事又狂又倔,会犯错、会耍赖、却活得比谁都痛快,真实鲜活。
背在身后的手,摩挲袖口胖瘦不均的蛇缠白莲,花开生两面,蛇缠莲心间。
神与魔,都是她,同归。
今年的清水镇格外热闹,红灯笼挂满整条街,士兵们再也不是在黝黑的山林过春节,齐齐走入街道,与百姓乐在一起。
“凤爹,你快看嘛。”无恙拽着晚宴后就待在殿内的凤爹,那日瑶儿气冲冲走后,凤爹就在殿内发火,这一个月阴沉着脸。
九凤瞟了一眼窗外琉璃漏刻烟花,水珠状的焰火沿着刻痕流淌,每滴“水”炸开便浮现一幕幻象。
丑时焰牛耕田,蹄印里长出棉花;
辰时火龙巡天,鳞片化作驿道青石板;
“看什么看!一天闲的没正事,用灵力给全大荒放烟花!”
去他妈的,沦落到双修突破境界修为。前脚答应,后脚立刻让他突破,这是不放心谁呢!
那夜缠绵时,她突然咬破他嘴唇,他还当是情趣,结果一转眼灵脉里涌进的神力烫得他心脏发颤。
“谁要你他妈的多事!”他踹翻玉案,火苗窜上帷帐,老子缺那点修为?轮得到她偷偷摸摸当补药喂!
就算她这辈子都是灵力一般的小废物,烧一辈子凤凰血给她续命,他心甘情愿,用她逞能!
无恙缩了缩脖子,瞥见凤爹颈侧未消的牙印,瑶儿溜得快,全大荒看烟火,他看暴躁爹发火。
你说生气吧,生怕天柜的妖不知道多在乎瑶儿,留在身上的痕迹都是自然消退。你说不生气,这段时日动不动就发火,一句话不对能把人拆骨扒皮。
悻悻溜走的无恙刚出殿门就被小九他们拉住,小九本想回去,传信给他爹,他爹说不用,今夜他和洪江他们在一起。
“凤叔还没消火?”毛球瞟了一眼殿门,压低声音避免被凤叔听见。
无恙指了指窗户,缝隙里还能看见火焰,“一提瑶儿就发火,不知道我爹气什么。”
气什么?九凤听见几人的窃窃私语,他气的从来不是修为突破,而是她竟把最私密的缠绵当成交割灵力的账本。
上古血脉,烈火里煅出的狂骨,宁可经脉寸断也不肯低头求人。可小废物偏在情动时咬破他唇,将神力灌进他灵脉,这比当众抽他耳光更诛心。
更恨的是她糟践自己,她如今体内力量微妙,稍微失衡就粉身碎骨,分明是拆了骨头给他熬汤!
他图的是她这点神力?他要的是她活蹦乱跳当个祸害,哪怕掀翻大荒也有他兜着。
可这女人倒好,把他最珍视的东西,当成最不值钱的筹码。
最后一发烟花是人形的剪影。老人佝偻的背影在夜空里舒展成青年模样,抬手间千山飞雪化春雨。
小夭认出那是外爷的身影,忽然肩头一沉,朝瑶不知何时溜下来,毛茸茸的脑袋靠着她嘟囔:“红包别忘记……明年让玱玹放烟花去。”
西炎王将红包塞给她们:“胡闹。”却把很好二字藏进了胡须里的笑纹。
远处传来更鼓声,雪又悄悄下了起来,覆盖了这场盛大狂欢的余温。
盛事终将归于平静,唯有亲情温暖长存。小夭嫣然一笑,将她自己那份也塞到瑶儿手上,“你最小,得最多。”
新旧交替,岁岁平安。
西炎老氏族们认出老者是西炎王,不约而同看向陛下,只见陛下眉目柔和,毫无介意。
飞雪象征肃杀威严,春雨暗喻仁政生机。既展现王者掌控四季的磅礴气度,又暗含其刚柔并济的治国智慧。
昔年铁血征战的帝王,如今正以春风化雨般的仁德滋养山河,岁月长河中王者精神永恒传承。
小夭在收拾去看望爹娘的东西,边整理边打趣旁边臭美的瑶儿,“小祖宗,够美了,能不能搭把手?”
“不能,你有狐狸嫂子接,我也有媳妇接。”朝瑶瞥见小夭的动作一滞,看破不说破,拿着流苏在头上比划。
相柳?小夭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臭美的瑶儿,“他也去?我以为他不爱做这些。”心里有几分彷徨,该如何面对。目光瞟向屋内的箱子,毒药要不要带上?
“去啊,要不显得我多寒酸。”朝瑶面前的铜镜映照着小夭俯身收拾的背影,“小夭,我对爹娘感情不深,你能谅解吗?”
小夭转身拿起案上发饰插入瑶儿发髻,触碰到白发,克制着心疼。弯腰与她脸贴脸,注视着铜镜。“能,我不怨恨可以理解他们,但刻在记忆里的东西是没办法改变。”
“所以嘛,我也能理解你。”朝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挑选首饰。凤哥喜欢红色,新年得喜庆。“小夭,我这衣衫够不够红?”
“红成新娘子。”她们都没有红色的衣衫,辰荣山最鲜艳的花晕染的衣衫,灼灼如焰。
“那就好。”
小夭瞧着瑶儿的笑容,相柳不是喜白吗?何时喜红了?难道是凤哥?凤哥的性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啦啦啦啦.......”朝瑶哼着小调跑到老祖宗面前嘚瑟一圈,“漂亮不?咱要去谈恋爱了。”
西炎王抬眸注视雪发间垂挂的珊瑚珠串,随步伐轻响,第一眼清冷疏离占上风?,甚至带几分神性威压,再看妖冶开始噬魂。
“女大不中留,你哪天能让你媳妇在我面前站成一排,你是这个。”西炎王竖起大拇指。
额间花印如血,眸中碎金流转,既有神性之威,又有妖异之艳。
见过她真容的人只有两种结局,要么终生难忘,要么死也不敢再想。
多娶媳妇理所当然,男爱美,女爱俊,这土匪在纯洁和妖孽之间无缝切换!
“那你万万岁,我一定努力。”朝瑶蹦跶转身跑到殿外,化作清风去紫金顶最高处等凤哥。
西炎王好笑地瞅着丫头的背影,笑容刚起又来一位秀美的,“外爷,我这身好看吗?”
西炎王???他是镜子吗?
小夭?如春日山野的桃花,灵动鲜活,梨涡浅浅。“你们都跑来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狐狸。”
“外爷!”小夭娇嗔地跺脚,央着外爷必须说几句。
西炎王故作无奈抬眸认真审视,漫不经心点评,“众女之美,或惹人怜爱,或招人倾慕,或清冷孤绝,或灵动跳脱,或媚骨天成,或端庄威仪,或飒爽英烈,皆是于世俗认知的绝色,你便是灵动绝色。”
小夭..........外爷粗狂爷们,也能说出这番话?“外爷,你是不是被瑶儿影响了?那瑶儿是什么样的绝色?”
“你跟那个土匪比什么。”西炎王捻须一笑,眼底浮起几分罕见的玩味,“小夭啊,你这身打扮就像春日的桃林,任谁见了都想折一枝带回家插瓶。可朝瑶那丫头...”他指了指外面的飞雪,“她是悬在山巅的雪刃,美得让云海避让、日月敛光。”
小夭噗嗤一笑:“外爷如今说话怎么文绉绉的?这话说的,我难道是随地可见的野花不成?”
“你恼了,天下人都愿哄你开心;你病了,灵药能堆满辰荣山,是让人看了就欢喜的。”西炎王顺手拿起案上的蜜饯递给她,“万象镜,旁人照了都显原形,偏她往跟前一站,镜子里竟是漫天星子乱跳,把献宝的长老吓得直念术语。”
小夭捻着衣袖嘀咕:“您越说越玄乎……”发间珠串撞出碎响,恍若呼应这番话。西炎王低笑:“这等绝色,洪荒以来也就出了这么一个。”
小夭怔然,忽又狡黠眨眼:“那外爷更爱哪个孙女?”
“你俩都是我的好孙女。”西炎王拍拍小夭的脑袋,“你让人想捧在手心里疼,她啊...”紫金顶传来清越的鸟鸣,眼中笑意更深,“是老天爷特意送来让这世间热闹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