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翎领命退下,殿内又恢复了短暂的静谧,齐芷怡抬眸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恳求。
“姐姐,芷怡有一事相求。”
赵枫握住她的手,温声道。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齐芷怡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盘桓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若有一日......芷怡不在了,还请姐姐帮我,照拂嬿嬿。”
赵枫心中一惊,连忙反握住她的手。
“呸呸,童言无忌!不许说这种话!”
她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不安。
“你且安心养着,嬿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她周全!”
齐芷怡眼眶微红,心底很是愧疚。
“多谢姐姐。”
这宫中的事,又岂是人力所能预料的,她只盼着,若真有那么一天,嬿嬿能有个倚靠,不至于孤苦无依。
赵枫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傻妹妹,怎的又落泪了?”
齐芷怡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姐姐莫要笑话芷怡,芷怡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云嘉霏收到回礼时,正倚在软榻上嗑瓜子,听闻是一盒龙眼干,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
“她倒是会回礼。”
筠芊在一旁伺候着,见主子心情不佳,便也识趣地不开口,只是默默替她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盘中。
云嘉霏随手拿起一颗瓜子,扔进嘴里,咬得咔嚓作响。
齐芷怡这礼送的,倒像是嘲笑她手段幼稚,只知耍些下三滥的招数,却不知她的心里早已空了。
不知自己想要何物,亦无什么能掀起波澜,只有与人针锋相对时,她才能有些强烈的情绪起伏,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若齐芷怡连自己都对付不了,那便早早腾地方,将女儿给自己养,她不是说为何不过继个皇嗣养育吗,那自己便等着她断气!
云嘉霏随手拿起一颗瓜子仁送入口中,咀嚼着,忽然嗤笑一声。
“一个若连孩子都护不住的女人,还能指望她能有什么大本事?”
筠芊不敢接话,只低眉顺眼地继续剥着瓜子,殿内一时只听得见瓜子壳碎裂的细微声响。
云嘉霏将盘中的瓜子壳随手扔进一旁香炉中,看着那火星四溅,仿佛这便是她的心。忽然觉得无趣,挥手打翻了盛着瓜子仁的瓷盘,白生生的瓜子仁滚落一地。
“都下去吧。”
她懒懒地倚回软枕上,闭上眼睛。
筠芊连忙起身,招呼着其他宫女将地上的瓜子仁收起来,再换上新的香丸,这才悄然退下。
云嘉霏睁开眼睛,看着重新变得整洁的宫殿,心中却愈发烦闷。
她不明白,为何别人都能在这后宫之中活得那般自在,即便是齐芷怡那种向来不争不抢的,也能岁月静好。唯独她,云嘉霏,却总是诸事不顺。
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的孩子,难道这也有错吗?为什么老天爷要这般对待她?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她吗?
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她想起多年前那个月夜,那时她还是个刚入宫的小嫔御,也曾天真地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抱着自己的孩子赏月。
“呵......”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锦被里。被褥上熏了沉水香,却掩不住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药味,那是多年不孕后,各种汤药留下的痕迹。
她伸手紧紧抓住被子,指甲几乎要陷进柔软的锦缎中。
恨,她恨这一切,恨命运的不公,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认命,不甘心就这样被这冰冷的宫殿所吞噬。她要挣扎,要反抗,要冲破这层层的束缚,要让自己活得痛快,活得自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进了宫那便是要争的,他们高高在上,却无一人无辜,那些祖产之下,那些官权之下,甚至宫中各处,生死倾轧之下,多少蝼蚁化黄土?有些东西,便是你有了,我便没有了的!
她只恨,这宫中花用样样被人监视,若想动手,又无家族暗中送来可用之物,便只能承担代价。
云嘉霏的思绪被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筠芊匆匆进来,神色慌张。
“主子,尚宫局来人了,说是......说是奉皇后娘娘懿旨,要收回您上个月的月例银子。”
云嘉霏猛地坐起身来,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皇后?她凭什么?”
筠芊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说是......说是中秋宴上惊扰六公主的罚俸,一直未缴......”
云嘉霏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
“好一个皇后娘娘,这是在罚我的俸呢?还是在打我的脸呢?”
只觉得无比讽刺。她在这深宫中挣扎多年,到头来却连一个刚进宫三年的齐芷怡都比不过。
“齐芷怡......”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秋雨连绵数日,闲月阁的桂花被打落大半,残香混着潮湿的水汽,在殿内萦绕不散。
“主子,药熬好了。”
倾翎端着黑褐色的汤药轻步进来,热气在碗沿凝结成细密的水珠。
齐芷怡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皱了皱眉,赶忙吃了几块蜜饯压下。
“公主醒了吗?”
“公主醒了,正等着娘娘呢,乳母这个时候家中有事,回去省亲,公主不太好眠。”
倾翎接过空碗,犹豫片刻。
“主子,尚宫局方才来人,说中秋宴上损坏的琉璃盏要记在咱们账上......”
“记就记吧。”
齐芷怡不以为意。
“本嫔那日并未损坏任何东西,不必理会他们。”
她心中清楚,这不过是尚宫局想找茬罢了,不过即便有,始作俑者也应是云嘉霏。
“皇后娘娘不是已罚了她俸禄?”
“云良媛派人去尚宫局闹过,说那琉璃盏本就是旧物......”
倾翎声音渐低。
“尚宫局不敢太强硬,便......”
“罢了。”
齐芷怡闭了闭眼,胸口闷痛更甚。她如今哪有精力计较这些琐事?腹中胎儿去留未决,每一刻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