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的供词正躺在皇后掌心。
她用发簪挑起染血的纸页,烛光透过密密麻麻的血指印,在地砖上投出蛛网般的暗影。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她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去……把云嫔带来。”
她未想到姑母插入后宫的,是一枚毒针。
是敌是友,总之不会敬重她这个皇后。
云嘉霏被筠芊搀扶着缓缓走进椒房殿,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依旧镇定自若。
挺着肚子,优雅地行了一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屏退左右,走到她面前,目光如炬。
“云嫔,本宫问你,你与李夕静可有什么恩怨?”
云嘉霏抬头,眼神清澈如水。
“娘娘何出此言?嫔妾与李容华无冤无仇,怎会有恩怨?”
皇后坐在锦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视线从她鼓起的腹部缓缓移到她的脸上,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
“无冤无仇?那李夕静怎会吃了你的胡麻饼?小产了。”
云嘉霏忽然轻笑出声,鬓间步摇在烛火中晃出冷光。
“皇后娘娘这话问得有趣,李容华自己贪嘴吃坏了东西,与嫔妾何干?”
皇后看着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怒火中烧。
“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云嘉霏微微侧头,目光淡然。
“皇后娘娘这话,嫔妾可当不起。嫔妾说的就是实话,李容华小产,与嫔妾无关。”
“放肆!”
皇后猛地将供词甩在她脚边,染血的纸页擦过地砖,留下暗红痕迹。
“你宫里的秋棠都招了!”
“本宫手中已经有了证据,云嫔,你还要狡辩吗?”
云嘉霏瞥了一眼纸页,心中微微一凛,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娘娘这是何意?嫔妾不明白,这上面写的什么?”
殷皇后冷笑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秋棠已经供认,是你指使她买通御膳房的人,在李夕静的胡麻饼里下了紫茄花粉!”
云嘉霏一震,掐了掌心让自己保持镇定。
“娘娘这话,嫔妾可不敢当。嫔妾从未做过这种事,娘娘可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
皇后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云嫔,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难道要本宫请出皇上,让你在此对质吗?”
云嘉霏缓缓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
“皇后娘娘,您贵为六宫之主,难道就仅凭一个宫人的供词,就想定嫔妾的罪吗?”
皇后被这话噎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而且,妾身腹中还有皇上的子嗣,娘娘如此对待妾身,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是啊,云嘉霏如今怀有身孕,若是对她用刑,恐怕会伤及腹中胎儿。
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
她垂眸,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屈地哭了起来。
“娘娘,嫔妾真的冤枉啊!妾身向来与人为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皇后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更加烦躁。
若是今日不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日后只怕更难对付。
她抬起眼,用帕子捂着嘴抽泣,声音里满是委屈。
“嫔妾真的不知秋棠为何要污蔑,娘娘明鉴啊!”
殿外忽有声响。
虞惠章端着琉璃盏掀帘而入,盏中浸着支被药浸得破碎的芍药。
“妾身来迟了。”
她将花枝轻轻搁在案几上,指尖抚过焦黄的花瓣。
“今晨在潇湘阁拾得的芍药,倒比太医院的药柜还热闹。”
皇后挑起浸透药汁的花瓣,忽然笑出声。
“妹妹宫里的芍药倒是个宝,既能当花赏,又能当药使。”
云嘉霏心中一沉,皇后这是在敲打她。
可是,自己如今怀着身孕,皇后应该不敢怎么样吧?
皇后瞥她一眼,捏住那花枝向案几狠狠掼下,芍药的花瓣与花萼便纷扬着落了一地。
“这芍药既已死了,便不必再留。”
“皇上驾到——”
声音穿透椒房殿的琉璃瓦,陆丹恂挟着夜露寒气大步而入。
云嘉霏正要扑过去诉冤,却见太医令捧着木匣跪在地上。
“禀皇上,李容华脉象中验出的紫茄花粉,与云嫔娘娘宫中香炉灰里的残渣......”
他掀开匣盖。
“色泽气味皆同。”
殷皇后与虞惠章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同跪下,异口同声。
“臣妾参见皇上。”
“妾身参加皇上。”
陆丹恂略略颔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云嘉霏身上,眼底有乌云涌动。
云嘉霏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她明明吩咐过秋棠,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强自镇定下来,跪在地上行礼。
“皇上明鉴,嫔妾冤枉啊!这其中定有误会!”
陆丹恂沉默不语,周遭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嘉霏,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强撑着挺直脊背,死死攥着帕子。
“皇上,嫔妾真的没有做过这种事!秋棠她……她素日便与妾身不睦,如今为了脱罪,竟反咬一口!”
“栽赃?”
“姐姐可还记得去岁春猎?李容华替您挡了发狂的麋鹿。”
“原来恩情在姐姐心里,比不过这深宫荣宠。”
陆丹恂闭了闭眼。
“传旨,云嫔戕害皇嗣,着降为贵人,贬入麟趾宫后殿,即日起罚俸禁足三月,贴身宫女秋棠,杖毙。”
云嘉霏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不敢相信,皇上竟然如此绝情……
她拼命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陆丹恂制止。
他拂袖而去,临出门前,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声音冷硬如冰。
“好好想想你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