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徽靠在《南方雨巷》片场临时搭建的茶水间墙边,指腹轻轻摩挲着保温杯的杯壁。热水蒸腾起淡淡的药香,是他特意调配的养胃茶——连轴转了三天,胃部隐隐的钝痛提醒他这具身体的极限。
窗外雨声淅沥,整个片场笼罩在潮湿的雾气里。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前浮现出三天前那场夜戏——在冰冷的雨巷里反复拍摄到凌晨三点,青衫湿透,寒气渗入骨髓。导演喊\"卡\"的瞬间,他几乎站不稳,却还是强撑着向工作人员鞠躬道谢。
\"叶老师,您脸色不太好。\"场务小妹递来热毛巾时欲言又止,\"要不要跟副导说一声,明天的戏份调整到下午?\"
他摇摇头,接过毛巾时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这具身体太脆弱了,尽管他用了三个月时间调养,那些被酒精和药物摧残过的脏器依然像布满裂痕的瓷器,稍不留神就会彻底崩碎。
门外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节奏里透着熟悉的咄咄逼人。叶徽闭了闭眼,将保温杯搁在桌上,余光扫过角落的储物柜。那里有一道细小的反光,像是金属物件被刻意掩在杂物缝隙间。
三天前,他就发现了这支录音笔。
当时他正在整理剧组送来的服装——那件在雨中反复浸湿又烘干的长衫已经起了毛边。储物柜底层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在运作。他假装整理衣领,用手机前置摄像头扫过柜角,果然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红光。
苏芳的手笔。
叶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前世在叶家大宅,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把戏。三姨太曾在老爷的茶壶里下药,被他用银针试出;五少爷买通丫鬟在他房里藏鸦片,反被他将计就计......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过了近百年竟丝毫未变。
门被推开,苏芳裹着一身dior早秋新款走进来,香水味先一步侵占狭小的空间。她今天妆很浓,眼线上挑得锋利,红唇抿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
\"明天《娱乐周刊》的专访,\"她将平板电脑推到他面前,指甲在屏幕上的通稿文案处点了点,\"记得按这个框架说。重点提我们合作期间的'默契',还有......\"她忽然倾身,带着香水味的呼吸拂过他耳畔,\"你对我这个伯乐的'感激'。\"
叶徽没动,目光落在平板上被标黄的那行字:【独家爆料:戏里情愫延伸戏外,苏芳叶徽深夜同返香闺】。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这笑声让苏芳精心描绘的眉毛拧了起来。
\"怎么?嫌标题不够劲爆?\"她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划过屏幕,\"要不换成'《南方雨巷》假戏真做,片场缠绵三十天'?\"
茶水间的白炽灯在叶徽脸上投下冷光,将他本就苍白的肤色衬得近乎透明。他伸手点了点那行标题,指尖在屏幕上留下一道雾气凝结的水痕:\"芳姐连这种细节都帮记者想好了,真是......\"他顿了顿,抬眼时眸色沉静如古井,\"煞费苦心。\"
苏芳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水晶甲片深深掐进他苍白的皮肤:\"叶徽,别给脸不要脸。没有我的资源,你现在还在酒吧卖唱!\"
腕间的疼痛让叶徽微微蹙眉。这具身体对痛觉异常敏感,像是要把前世肺病缠身时麻木的神经全都补偿回来。他垂眸看着苏芳青筋微凸的手背,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原主蜷缩在酒吧后巷呕吐,苏芳的高跟鞋就停在他面前,伞沿滴下的雨水混着他脸上的血,在地上洇开暗色的花。
\"跟我走,给你想要的一切。\"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掐着他的下巴,指甲陷进肉里。
保温杯里的药茶已经凉了,浮在水面的菊花瓣边缘开始发黄。叶徽轻轻抽回手,腕上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芳姐是不是忘了,《南方雨巷》是怎么定下我的?\"
苏芳的瞳孔猛地收缩。
\"李导最初属意的是陈昊。\"叶徽从茶叶罐里拈出一朵干茉莉,放在鼻尖轻嗅,\"是你硬塞我进组,因为......\"他忽然凑近,在苏芳耳边轻声道:\"王总投资的条件,就是要找个好拿捏的新人,方便你们洗钱。\"
\"你!\"苏芳像被烫到般后退一步,高跟鞋撞在饮水机上发出巨响。
叶徽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钢笔,旋开笔帽露出里面的微型摄像头:\"试镜那天,这支笔就放在李导桌上。真巧,拍到了不少......有趣的对话。\"
雨水拍打着茶水间的窗户,水痕扭曲了窗外忙碌的场务身影。苏芳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突然扑上来要抢那支笔,却被叶徽侧身避开。
\"别急。\"他微笑着将钢笔收回口袋,\"芳姐是不是该先解释下,为什么要在我的养生茶里加地西泮?\"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苏芳脸上。她的嘴唇开始发抖,精心打理的发髻有几缕散落下来:\"你...你血口喷人!\"
叶徽转身从储物柜深处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半包白色粉末:\"三天前化妆师小赵交给我的,说是你让她加在我的茶里。\"他晃了晃袋子,\"要听听录音吗?小赵哭得挺惨的,说她妈妈还在医院等着换肾......\"
苏芳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她突然抓起平板砸向墙壁,机器在爆裂声中四分五裂。\"你以为这点把戏就能威胁我?\"她嘶吼着,声音却压得极低,生怕被门外的人听见,\"别忘了你那些视频还在我手里!要是粉丝知道他们冰清玉洁的叶老师以前怎么跪着求......\"
\"求您赏口饭吃?\"叶徽打断她,忽然从茶叶罐底层抽出一张Sd卡,\"巧了,我这儿也有些更有趣的东西。\"
苏芳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三个月前慈善晚宴后的监控——画面里她正往王总的酒杯里下药,而那位满头银发的娱乐大亨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不知道王太太看到这个会作何感想。\"叶徽将卡片轻轻塞进她西装口袋,指尖在布料上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听说她最近正在搜集离婚证据?\"
茶水间陷入死寂,只有饮水机偶尔发出\"咕咚\"的声响。苏芳的妆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斑驳,眼线晕开像两道黑色的泪痕。她后退两步,高跟鞋绊到电源线险些摔倒,最终踉跄着夺门而出。
叶徽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听见外面传来苏芳助理惊慌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远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不得不扶住桌沿,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咬牙咽下那口血,从储物柜取出那支还在工作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苏芳那句\"视频还在我手里\"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
录音笔背面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场记小张娟秀的字迹:【叶老师,前天收拾器材时发现的。您小心。】
叶徽将纸条揉碎扔进垃圾桶,却把录音笔收进了贴身口袋。窗外雨势渐大,他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民国十六年的冬天,堂兄叶瑾也是这样被商会会长的姨太太威胁——那个女人手握叶家药行的假账本,要挟堂兄交出祖传的安宫牛黄丸配方。
那时候的叶瑾是怎么做的?
年轻的叶徽躲在书房屏风后,看着堂兄温润如玉地笑着,亲手为那位姨太太斟了杯茶。三天后,商会会长暴毙,姨太太吞鸦片自尽,账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烧成了灰。
\"有些棋,要慢慢下。\"堂兄后来这样告诉他,手指轻叩青花瓷的茶盖,\"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保温杯里的药茶彻底凉了。叶徽将茶水倒进洗手池,重新接了一杯热水。蒸汽朦胧中,他瞥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这张脸和前世有七分相似,却因为长期服药显得更加阴郁。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李导发来的消息:【明天下午三点补拍雨巷镜头,柏林电影节选片人要求加一场独白】
叶徽摩挲着手机边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匣子不过巴掌大,内衬上却用金丝绣着精致的叶家徽记——这是他魂穿时唯一带过来的物件,里面藏着三粒祖传的\"还魂丹\"。
前世他肺病垂危时,曾偷服过一粒,硬生生从鬼门关抢回三天性命。如今......
他轻轻打开匣子,一粒药丸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