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皇陵地宫的石阶,陆九霄背着重伤垂危的前戍字营统领冲出墓道。身后青铜锁链的撞击声越来越近,那些眼泛青光的追兵仿佛不知疲倦的傀儡,每一步都踏碎青砖,震得甬道顶部的镇魂铃叮当作响。
\"往左!\"统领干裂的嘴唇渗出黑血,手指在陆九霄后背划出符咒,\"谢明远在陪葬坑……留了……\"
话未说完,三支追魂箭破空而至。洛清雪龙尾扫落两箭,第三支却贯穿统领肩胛,箭簇上淬着的青铜汁瞬间腐蚀伤口,露出森森白骨下蠕动的蛊虫。苏璃的狐火刚要焚烧毒蛊,统领突然暴起,五指如钩扣住她咽喉:\"不能烧……这是子母噬心蛊……\"
陆九霄的弑神枪抵住统领眉心,通幽瞳却看见骇人景象——蛊虫体内蜷缩着个婴孩虚影,眉眼竟与谢明远有七分相似!
\"二十年前……天机阁刑狱……\"统领咳出带着脏器碎片的血块,\"谢明远私放的……不是囚犯……是他亲儿子……\"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陪葬坑方向的石壁轰然坍塌。烟尘中走出个披着残破儒衫的身影,他手中提着的青铜灯笼映亮半张脸——那被蛊虫蛀空的面皮下,隐约可见与谢明远一模一样的骨相!
谢明远跪在血泊中,墨斗线缠满双臂。他面前摆着具打开的棺椁,棺内铺着的不是锦缎,而是用朱砂写着《论语》的人皮。当那个与他容貌相同的儒衫男子走近时,缠绕在陪葬坑立柱上的锁链突然绷直,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块刻满鼎文的头骨。
\"怀舟……\"谢明远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陶罐,\"为父当年剖你灵台种蛊,实属……\"
\"父亲何必作态?\"谢怀舟轻笑,指尖抚过棺中的人皮,\"您将我养在刑狱十八年,不就是为了今日?\"他忽然撕开衣襟,心口处嵌着的青铜鼎片嗡嗡作响,鼎文与三皇子血诏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陆九霄的弑神枪突然脱手飞向谢怀舟,却在触及鼎片时骤停。枪身剧烈震颤,浩然正气与鼎文对撞迸发的气浪掀翻三具石棺,露出藏在棺底的玄铁匣——匣中整整齐齐码着三百枚儒冠,每顶冠冕都浸透文血!
\"寒山七十二贤的冠冕……\"洛清雪龙鳞炸起,\"原来当年失踪的儒生都被炼成了……\"
谢怀舟突然抬手,儒冠凌空飞起。冠冕下的阴影里伸出无数枯手,抓住苏璃的狐尾就往黑暗里拖。谢明远暴喝一声,墨斗线绞断枯手,线头却顺势缠上谢怀舟脖颈:\"收手吧!你体内的鼎片要反噬了!\"
\"父亲果然还是心疼我。\"谢怀舟任由墨斗线割破皮肤,黑血顺着线纹倒流,\"可惜您教我的《尸解经》里说——\"他猛地扯断墨斗线,断线如毒蛇窜入谢明远七窍,\"大义灭亲,方证大道!\"
皇城方向突然传来九声丧钟。
三皇子踏着血雨降临地宫,手中提着的不是玉玺,而是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心脏表面浮凸着青龙纹路,每搏动一次就有龙鳞剥落,化作血色诏书飘散。
\"谢先生这份大礼,朕收下了。\"他轻弹指尖,谢怀舟心口的鼎片突然离体,带着血肉嵌入三皇子手中的心脏,\"用亲儿子温养二十年的鼎片,果然比那些庸才好用。\"
谢明远突然暴起,残破的墨斗线结成天罗地网。可当网纹触及三皇子时,那些血色诏书突然燃烧,火中浮现寒山书院七十二贤授课的场景——每个画面里的谢明远,都在学子茶水中滴入蛊虫卵!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正道楷模?\"三皇子狂笑着展开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谢明远的手迹,\"天机阁刑狱三百死囚的命格批注,可都是你亲手写的!\"
陆九霄的弑神枪突然调转方向。他想起寒山覆灭那日,同窗们突然发狂自相残杀的画面,通幽瞳不受控制地窥见真相——那些学子体内,都藏着谢明远种下的文气蛊!
\"师父……\"枪尖抵住谢明远咽喉,\"葬剑崖那夜你救我,也是为了养蛊?\"
暴雨突然变成血雨。谢怀舟在雨中张开双臂,所有儒冠腾空飞起,冠冕下的阴影里爬出三百个无面书生,他们手握刻刀,正在将自己的脸雕成谢明远的模样!
地宫最深处的殉葬坑里,苏璃找到了被铁链贯穿琵琶骨的青衫男子。
他的四肢被鼎文锁链钉在石壁上,面前摊着本泛黄的《天机密录》,页脚处粘着片焦黑的狐尾毛。当洛清雪的龙魂锁斩断锁链时,男子忽然睁眼,瞳孔中跳动着与红袖同源的狐火。
\"快走……幽冥阵要开了……\"他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是初代阁主留下的掌印,\"谢明远当年私放的重犯不止一人……我们三百儒生都是……\"
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青铜池。池中漂浮着无数残破的儒冠,每顶冠冕都在吞吐黑气。谢怀舟的声音从池底传来:\"父亲可知,您最得意的弟子陆九霄,为何能觉醒通幽瞳?\"
池面突然浮现寒山书院授业场景。画面中的谢明远正将某种蛊虫植入昏睡的陆九霄眉心,而窗外闪过的红袖虚影,竟在偷偷篡改蛊虫纹路!
\"因为我在他灵台种的根本不是天机蛊……\"谢怀舟的半张脸浮出青铜液,\"是剥了三百儒生的文骨,炼成的夺舍鼎片!\"
陆九霄突然头痛欲裂。弑神枪坠地的瞬间,他看见自己跪在剑冢深处,手中握着沾血的刻刀,正将挚友周子安的文骨一寸寸雕成鼎片——而那个本该死在无头将军案里的少年,此刻正在他识海中惨叫!
寅时的梆子声染着血腥气,谢明远的白发寸寸成灰。
他跪在青铜池边,用残存的墨斗线勾画阵纹。每道纹路亮起,就有个无面书生跳入池中,当第三百个书生化作青铜汁时,池面突然凝结成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被铁链锁在幽冥深处的初代阁主!
\"原来你私放重犯……是为凑足开启幽冥的祭品……\"三皇子手中的心脏突然爆裂,血雨中伸出无数鬼手,\"可惜这局棋,终究是朕……\"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谢怀舟的残躯突然抱住三皇子,心口鼎片绽放青光:\"父亲,您教我的最后一课——\"鼎片上的\"儒\"字突然倒转,化作森森鬼纹,\"叫同归于尽。\"
地宫在轰鸣中坍塌。陆九霄拽着昏死的谢明远冲出墓道时,最后瞥见青铜池里的画面——红袖的残魂抱着个婴孩,正将半截狐尾按进初代阁主的天灵盖。
皇陵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晨光中跪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手中紧握的断剑上,刻着陆九霄再熟悉不过的寒山剑纹——正是本该葬身龙渊劫火的挚友周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