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咸和十六年,三月初三,京城的天空仿若一幅绚丽的画卷,被朝霞肆意晕染,恰似有人倾洒了满盘胭脂,将半片苍穹染得绯红如醉。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前日还残留着马蹄踏碎的残雪,此刻已悄然化作潺潺细流,与百姓纷纷扬扬撒下的金箔花瓣交融在一起,蜿蜒曲折,仿若一条熠熠生辉的红绸,铺陈在大地之上。
苏明薇端坐在十六人抬的金顶鸾轿之中,身上的鎏金翟衣无比厚重,压得她脊背隐隐作痛。然而,腕间的残镯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发烫,那道裂痕处渗出的微弱光芒,竟奇妙地与轿外此起彼伏、响彻云霄的“皇后千岁”呼声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娘娘,该下轿了。”绿萼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她腰间的算珠镖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声响,惊起了檐角正在休憩的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向湛蓝的天空。轿帘缓缓掀开,刹那间,刺目的日光如利剑般射来,苏明薇不禁眯起双眼。待适应之后,她眼前呈现出的,是十里长街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壮观景象。有身着补丁摞补丁衣裳的小贩,正努力踮起脚尖,翘首张望,鬓角还别着一朵清新的野菊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也有身着华丽绫罗的闺秀,从绣楼中探出身子,手中的帕子早已被紧张地攥得发皱,眼神中满是好奇与兴奋。
“快看!是长公主!不,是皇后娘娘!”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巨石,泛起层层涟漪。苏明薇迈着轻盈的步伐,踩着金线绣就的莲花步,徐徐前行。每迈出一步,裙摆上绣制的千只银鹤便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着微风的轻抚振翅欲飞,灵动非凡。她微微抬头,目光穿过重重仪仗,望向太和殿的方向。夜无痕早已身着十二章纹冕服,身姿挺拔地伫立在丹陛之上,宛如天神降临。他手中鹰扬令牌散发的冷冽光芒,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仪仗,与苏明薇腕间残镯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仿若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吉时——到!”司礼太监那尖锐的嗓音陡然响起,如同一把利刃划破长空,在天地间久久回荡。苏明薇缓缓跪在冰凉的汉白玉阶上,却仿佛感受不到丝毫寒意。当凤冠上那一颗颗圆润硕大的东珠重重压上头顶时,她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二十年前,那个蜷缩在侯府废墟中的小女孩。那时的世界,对她而言,只有母亲染血的衣襟,以及漫天肆虐的熊熊火光。而如今,她的三千青丝被金丝蟠龙钗牢牢挽起,每一根钗脚都精心刻着“母仪天下”的篆文,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命运的传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诏书展开的声音,伴随着编钟悠扬的鸣响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苏明薇凝视着夜无痕念诏时微微发颤的指尖,思绪又回到昨夜。那时,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深情地说:“明薇,这凤冠本该属于你。”然而此刻,殿外的风陡然变得凛冽刺骨,她分明看见诏书边缘的朱砂印,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诡异的青灰色,那颜色,竟与幽冥阁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莲蛊如出一辙,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