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在做梦,她清楚自己在梦中。
她看到自己掉进地下河里,她掉入的瞬间,无数人影向她扑过来。
“活人活人活人!”
“我要借她的阳气出去!”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去有阳光的陆地上!”
“我要吃了她,吃了她。”
“啊!”
“她的血是滚烫的,我们吃不了。”
“太烫了!不行!”
那些人影很快消退,然后无数蛇影重现,这些蛇纠结成团向她涌过来,边月想反抗。
但是地下河中的水不断的冲刷她的经脉,骨骼,冻得她全然没有力气反抗。
她徒手捏爆几条蛇之后,再没力气动了。
突然,一双冰冷的手把她从水里托举起来。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他长发如瀑,在水中衣袂翻飞,朝边月笑了笑。那笑容温暖,配上他精致的相貌,仿佛哪个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贵公子。
青年男人张了张嘴,无声的说着:“如果你见到白净尘,让他不要来找我。”
“如果你见到白净尘,让他不要来找我。”
青年男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句话。
将边月托举出水面后,那个青年男人便被蛇群淹没。
那不是人,只是一段残魂,寄居在已死之人身体里。
他沉在河底,救起边月,重复着生前的执念。
或许他在这里沉寂了千年,救起每一个走到这里,掉进地下河的人,然后不断的重复这一句话。
他怕那个叫白净尘的人听不到他的忠告,于是等在这里,一遍一遍的重复,重复了上千年。
边月就这么看着,历史长河几千年,人还是挣脱不了骨子里的爱恨嗔痴。
梦中,晕眩传来,有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大声警告:别相信人类!
别相信人类!
别相信人类!
你会后悔的!
梦中的声音嘶吼,边月从容的逃离梦境,睁开眼睛。
白绫靠在她身上,睡得正香。
不远处的火堆上,柴块儿被搭了一下,下面的柴块儿烧完,上面的掉下来继续添柴。
懒人的做法。
边月动了动身形,半边身子被压麻了。
白绫立刻醒过来,看到边月睁开眼睛,惊喜道:“边医生,你终于醒了?”
“我搜遍了你身上,都没找到之前你吃的那种药,我都在想,这一夜过去后,马上背着你往外走了。”
边月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声音有些虚弱:“你还在?”
“我当然在,你这个样子,我能去哪儿?”白绫觉得边月的话莫名其妙。
边月低低的“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另一瓶药,全部给自己灌了下去。
白绫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边医生的口袋她都摸遍了,明明没有药,她是怎么从衣兜里掏出药瓶,然后当着她的面吃下去的?
“这里的事情我们知道了个大概,明天启程往回走。”边月吃完药,虚弱的说道。
白绫自然没意见,不过她有一些事情搞不明白:“这座古城中的人开采血石来做什么?”
“这座古城并没有明显的地理优势,在古代其实很难形成一座城池。但这里的先民偏偏在此安家,还用从地下挖出来的石头,搭建了一座城池。”
“这座城池,就像是为地下那些血石才存在的。但是血石用在哪里,咱们却没线索。”
“总不能都用来种那些变异的凤仙花吧?”
“他们不挖血石,根本遇不上地下那些蛇,更不用种凤仙花防蛇。”
“这里的先民搞了这么大的阵仗,结果却什么什么都没搞出来,让我觉得他们像一群活得久的神经病。”
边月对白家人神经病这一点表示认同,但对白绫的疑问,只能无可奉告。
白家人搞这么大的阵仗,除了血石之外,很可能还因为那条地下河。
那条地下河,跟黄泥村下,她采九阴鬼脸花的深渊下,那条暗河很像。
都一样的有亡魂潜伏其中,一样的冰寒刺骨,人在里面根本浮不到水面上来。
还一样的含有剧毒,侵蚀血肉。
那些黑蛇,也与黄泥村下的毒蛇相差无几,无非是体型更大一些。
如果这里与黄泥村的地下同出一脉,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这里的地下世界,白家人几千年前就解决了,留下的那头镇狱兽,可比时不时要喂魂珠的山君经用得多。
边月吃了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中还是那个声音。
不要相信人类!
不要相信人类!!
不要相信人类!!!
边月烦不胜烦,她不相信任何人,不用一遍一遍的重复提醒她!
……
山桃村最近又来了一批逃难的百姓,如今已经飞雪四起,马上就要冻上了。
想来,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批逃难过来的人了。
其中有几个女孩子,都长得清纯貌美,由父母兄弟护着,干干净净的,看着格外的讨喜。
赵大发的老婆马上心动了,她看准其中一个叫李奈的女孩儿,时不时去打听那个女孩儿家住哪里,什么学历,有没有男朋友等。
李奈家里原先是卖电脑的,在山海市的大型商城中有好几家店铺那种。
虽然不是名门闺秀富二代,但也是千娇百宠的长大。
她的父母家庭并无重男轻女的思想,上面的哥哥也很宠爱她,以至于她在这个乱世之初,除了瘦一点,竟然没受到别的影响。
赵大发的老婆到处打听她的时候,李奈很不耐烦,但是她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很热情,顺便谦逊矜持的夸赞李奈。
“我们家小奈啊,可是Z大的学生,要不是遇上了天灾,她今年都该毕业了。”
“大学专业学的是财经,别的不说,咱们家的账啊,她是算得清清楚楚的。”
“唉~我们家也没多有钱,当时也就几千万的资产吧?”
李奈对她的父母哥哥发脾气:“那个农村老太婆家里的儿子,是个同,他喜欢男的!”
“你们什么意思?要我去做那倒霉的同妻吗?”
“他家要是有权有势,看在物资的基础上,我不是受不了这个委屈。”李奈气愤道:“可是他家就一个老农,那老太婆还真当她儿子是耀祖啊?!”
李奈的爸摇了摇头,拿着工具,跟着儿子一起去村里串门去了。
李爸在北方生活过,会一些盘炕的手艺。
马上就是冬天,村里人仿效北方做出来的炕总是四不像,李家父子看到商机,上门给人服务,赚一些在过冬的物资。
李妈则是接了一些缝补的活儿。
如今的衣物贵重,村民那些破了洞的衣服舍不得扔,总想着补一补还能用。
农村妇女一般都会一些缝补的活儿,但村里也不是每家都有妇女,李妈就能接一些活儿了。
李妈一边补衣服,一边安抚女儿。
“赵家是没钱,但未必没势。”
“如今这个世道,你也看到了,那些鬼东西满世界跑。道士、和尚,还有会些功夫的人被捧上了天。”
“穷人乍富,腆胸叠肚。那些人凭着有点儿本事,糟蹋了多少好看的姑娘?”
“这个世道,别说好看的姑娘,就是好看的男孩儿,都逃不过那些畜生的手。你看你哥,在外面行走的时候,身上什么时候干净过?”
“不是用灰抹脸,就是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有一次,甚至滚了一身大粪回来。”
“以前你哥洁癖多重?”
“生活逼的,没有办法啊~”
李妈利落的给一件男人的衣服补上扣子,又开始给破洞处打补丁:“你一个女孩子,长得又还不错,被我们藏了又藏,就怕藏不住。”
“可这也不是长久的,赵家那个小子,别的不说,就他学的那个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会的。”
李妈说的,是赵庄明抓鬼,驱鬼的那些本事。
李奈泄了气:“妈,可他有男朋友的,咱们这么干不道德。”
李妈撇了撇嘴:“有男朋友?”
“他父母不同意,迟早得分。”李妈不屑道。
“现在这个社会,个人越来越难生活下去,必须与自己的家人守望相助,才能在这个世道活得更久。”
“那小子的父母占着孝道,又有赵氏宗族在,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赵家能容他一年两年,还能容他五年十年?”
李奈跺了跺脚,喊了一声:“妈!难道我就是他们赵家传宗接代的工具不成?”
“你不生孩子,怎么获得赵家的供养?这不是被利用,是交换。”李妈耐心的劝女儿。
“再说,你也不一定非得盯着赵庄明。赵家是这山桃村的大家族,家里的男孩儿差不多都入了民兵团。”
“你选其中一个嫁了,将来就是那赵庄明的亲戚。有事找他帮忙,他看在亲戚的面子上,能好意思拒绝你?”
李妈打完补丁,咬断缝衣线,摸了摸女儿的头:“小奈,爸妈是不会害你的。山桃村民风还算淳朴,村子里的人又有本事。”
“这乱世不知道还要继续几年。两年三年还好,你爸和你哥护得住你。要是乱个十年八年,你可怎么办?”
李奈难过的低下头:“妈,我不想嫁给农民……”
她的理想型,是矜持优雅斯文,还要爱她、护她、理解她的深情温柔暖男。
一个土地里刨食的农民儿子,还喜欢男人……李奈摇头:她不要做糙汉攻x柔弱受里的恶毒女配!
赵庄明在家里也跟他妈闹翻了,大冷的天,他拉着他的同学,冒雪跑到李相源家求收留。
李相源家里够大,给他们腾出一间房子倒是容易,不过李相源还是劝道:“有空回去给你爸妈服个软吧。”
“如今这个世道,你学完了边医生那里的所有书,要是离开了家族和村子,也不好生存的。”
赵庄明脸上还顶着鲜红的巴掌印,哼了一声:“李哥,你没搞清楚边医生在咱们村子的地位。”
“只要我能得她另眼相看,我别说喜欢男人,就是喜欢一条狗,我爸爸,我三伯都得给我忍着!”
赵庄明同学原本心疼他脸上的巴掌印,此时忍不住狠狠的揪他头发:“你拿我跟狗比?!”
赵庄明哀哀叫了两声:“我就是打个比喻!”
被赵庄明念叨的边月,正被白绫背着一步一步从深山中走出。
“快……快到了!”白绫背着边月,大喘气:再坚持一下!
而她背上的边月,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上新伤又添了不少。
白清音去过的地方,边月想重走,以她如今的实力,还是太勉强了。
黄泥村是如此,那座古城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