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雾气裹着法租界特有的脂粉香与硝烟味,在巡捕房斑驳的砖墙上凝成水珠。
法租界霞飞路巡捕房的二楼值班室里,老式座钟的铜摆伴随滴滴答声不停摆动。程子卿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半小时前法国上司皮埃尔的怒吼还在耳边回荡。
将铁窗推开条缝,日光透过窗户扑在程子卿青灰的制服领章上,楼下候审室传来醉汉拍铁门的闷响,混着街角咖啡馆飘来的烤咖啡豆气息,在空气里发酵成某种令人不安的黏腻。
连续三天,租界内频繁发生失窃案件。
“大哥,三起案子的清单在这儿。”
薛耕莘将牛皮纸袋推过结着茶垢的桌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烫金的巡捕房徽记,“除了现洋,还丢了三架蔡司相机和半箱显影粉。”
程子卿走到桌子前,用拇指碾过清单上晕开的蓝墨水印,眼角余光扫过虚掩的木门。
“日本人不会要这些洋玩意儿,他们不缺。”
程子卿突然开口,食指敲在“相机”二字上,油墨在指腹洇成小块阴云。
“地下党要的是传单油墨,不是显影粉,地下党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偷正经商人的东西,这不符合他们的处事原则,倒是戴老板的人,上个月在霞飞路照相馆蹲过点。”程子卿说道。
程子卿忽然起身,黄铜门闩扣进卡槽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皮埃尔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要咱们唱这出空城计。明天把三班巡捕全撒出去,专挑当铺和旧货行查,闹得越响越好。皮埃尔应该也猜到了是特务处动的手,他既然想要姿态,我们就给他被摆个姿态,大战旗鼓的查!”
忽然想起一件事,程子卿笑着说道: “老二!我们两个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但是哥哥奉劝你一句,在这乱世,活下去此时最重要的,你同你舅舅的关系不好,但是太古轮船运输公司是个大公司,英国的公司,皮埃尔都不敢招惹,这是你的靠山,不管是军统、地下党还是他妈的日本人,我们都惹不起,你连续运出去了几百人,都是国军士兵,人太多,这事瞒不住的,你一定要小心!”
薛耕莘望着对方转身时肩章擦过墙面留下的灰印,喉结动了动。老式座钟的铜摆声此时像极了码头货箱落地的闷响——那些藏在棉纺品底下的国军伤兵,此刻该已登上太古轮船的货舱了吧?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十六铺码头,英国大班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懂得审时度势”时,袖口露出的劳力士表链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薛耕莘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知道了大哥!我们两个被指定为法捕房与日本军方的交涉代表,最近日本军方要求引渡的人员名单是越来越长了,我怀疑日本人在我们身边安插的有钉子!”
“别查了!”程子卿脸上浮起阴笑,像极了当年在青帮时算计对手的模样。
注意到程子卿的表情,薛耕莘不明所以的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