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颗属于伊库艾尔的光粒子消失在世界天际的时刻,【创生】空间再度被打开。
和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这里不再是漆黑一片,而伊库艾尔胸前的彩色计时器依旧是完好状态。
但他看上去似乎太难过了,便将自己的意识丢进了最深处,以此来逃避那残酷的现实。
这根本不是旅行。
也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暂时回不了家,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被谁给提前安排好的,自己中途的经历也好,或者说所遇到的人也罢,都是一定会见到的。
那下一次呢,等自己醒来呢,会遇到谁,又会看见什么…?
…我该相信什么?
…………………
伊库艾尔悬浮在充满奇异色彩的空间内,他依然被禁锢在中心点,四周吹来凌冽且灼热的风,可他却浑然不知。
这里是厄特莱提制造【药品】的地方,是伊库艾尔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诞生的地方。
这里曾经并不是什么可以安然入睡的世界,相反,待久了的话可能会被空间内的能量不断的冲刷,使得意识被抹除,回归空白。
当初在UIt的宇宙重伤时,厄特莱提想帮他离开这个空间,但因为自身的状态不太好,只能冒险动用更加充足和浓郁的黑暗能量使得空间短暂的破碎,让伊库艾尔的意识回归到他的躯体内。
而现在,这片空间内有诺亚在,在那纯净且强大的光芒照耀下,【创生】空间的力量被压制住了。
那狂乱的风也逐步变的柔和,像是絮雨一般轻柔地拂过少年的身躯。
厄特莱提沉默不语,他悬停在诺亚的侧后方,微微侧头没有去看那闭着眼像是在睡觉做梦的伊库艾尔。
他最初只是想让小伊明白“善”不能拯救一切,而“恶”也不一定代表着就是毁灭一切。
但诺亚说这个世界还不适合小伊去的时候,自己的脑子里只有“得赶紧把他送过去”的念头,其余的话完全听不见。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索性就让路就这么延伸下去,直到迎来终点为止。
但这种状态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我该说一句你们不愧是父子吗?”
诺亚背对着厄特莱提,他将手心悬空在伊库艾尔的额头上,那微微散发出的光芒正在帮其缓解光暗融合互相冲撞带来的撕裂感。
“总是选择逃避和自我欺骗,先别说小伊,错本真就在你身上。”
“小伊之前的那些质问,你听到了吗?”
诺亚垂眸注视着这仅有5700岁的孩子,看着这个由自己挚友动用了他的光与部分自己的光所创造的奇迹,虽说他诞生的理由并不是那么美好,也并非是值得开心的…
但终究他是活着的,是有情感的存在,他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孩子,是厄特莱提的子嗣。
厄特莱提闭上了眼睛,轻声的“嗯”了一下。
他当然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
“期待”…
——【我的诞生里包含了“期待”吗?】
那带着哭腔的询问声,如重锤一般砸在厄特莱提的心口。
他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在自己察觉到小伊拥有心跳的时刻,自己确实是震惊和欣喜的,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孩子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一旦自己陷入狂暴和混乱,第一个会死的肯定是他,这么小的家伙根本无处可逃。
那将其托付给皮特?或者是雷杰多,赛迦?
不行的…
在他们的视角里自己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突然出现一个自己的子嗣,指不定会让他们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然后一顿数落,最后又不得不在自己陷入狂暴混乱的时刻将自己杀死。
这没必要,厄特莱提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伊库艾尔诞生时,那从厄特莱提心中升起的“期待”并不是对于子嗣诞生后未来的期待,那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欣喜,意料之外的震惊,以及对未知的幻想。
他虽然本质上是自己的创造物,但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基因结合了光搓出来的,自然会遗传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动模式。
就算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那个特性…
那个在年幼时期基本很难克制住的特性,也会让伊库艾尔不自觉的陷入一种“防御”状态中,将所有人隔开。
若不是自己遇到了诺亚,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状态,等候属于自己的最终之日到来都是个未知数。
诺亚既是他的挚友,也是那唯二的“救赎”之一。
另一个是无法观测到未来的伊库艾尔。
“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吗,他现在不会醒来,至少在我们离开之前都不会醒来。”
“我没什么想说的,也…没资格对他说什么…”
诺亚闻言向后方看去。
他少有的生气起来:“你就打算这样一直下去吗,直到他来杀你为止?”
“我不是!”厄特莱提辩解道:“难道你要让我和他说我是期待着你的降临的,但我更希望你能在最后毫无顾虑的杀死我吗!?”
“你要我告诉他这些吗?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种状态下?!”
“可过分的事你不是已经做了吗,厄特莱提?”
诺亚的一句话,使得厄特莱提在那一刻哑口无言。
他甚至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该死…
“那个空洞,能够容纳和接收黑暗的空洞,那是从创造之初就设定好的东西,你也没办法临时更改!”
“你也根本不知道他会拥有心跳,在制造【药品】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那时意识到他有心跳的你不是很开心吗?!”
你还把不成型的光团捧在手里,跑到我面前说,诺亚你看,这算不算是我的孩子。
你不是很开心吗?!
“那让他自己查明真相,然后带着恨意来找到我不是刚好合适吗…?”
“想用死来逃避?将真相一直隐瞒下去?这孩子的名字是什么含义你不清楚吗,希卡利为他起的名字,伊库艾尔,调查者!”
诺亚伸手指着悬浮在半空的奥特崽子,他一字一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用自己的力量调查到现在的一切,他的反应很快,稍微经历一些事就能明白背后隐藏的东西大概是什么。”
“厄特莱提,他不是造物,他是活着的!”
“不敢对他说点什么吗,在他意识不明的时候说点什么也不敢吗?”
厄特莱提捏紧了拳头,他似是赌气般的来到伊库艾尔的身边,但憋了半天也没能放出个屁来。
他一直都很别扭,他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
那无法直视自己内心所想的模样,不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你还打算把他【送出去】吗?”沉默期间,诺亚问了这么一句。
厄特莱提从晃神中恢复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会儿后,微微点头:“嗯。”
“去哪里。”
“…他朋友在的那个世界,他可以选择从那边返回光之国,回家去。”
那是属于伊库艾尔生活的本宇宙的地球。
只要那孩子想回去的话,他随时都可以回去,然后自行终结这看上去荒谬至极的旅途。
「然后在不久的将来,世界迎来毁灭,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不再有能够改写结局的机会?哈。」
…该死的,脑子里好吵。
“在那那你想做什么?”诺亚盯了他一眼。
“还做什么吗?我只会在合适的时机去见他一面,算是做个道别。”
他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太对劲,但又很快恢复了过来。
厄特莱提说完这些,便再度盯着伊库艾尔出神。
那宛如天空般的蓝色,真好看啊…虽然最初只是自己想给【药品】选定一个代表色的无心之举。
诺亚注视着厄特莱提那被情感所填满的双眼,他本想说点什么的,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对他说点心里话之类的,但是,我没照顾过他…”
“我不曾问过他过得如何,在他经历痛苦和背刺的时刻我甚至没有出手相助,我只是在冷眼旁观,我能有什么资格对他说什么吗?”
诺亚收回了那置于伊库艾尔额头的手,他猛地举起,随即朝着厄特莱提的胸口来了一发并不会致死的地狱火,将其从这片空间的这头直接揍飞到了另一头。
——甚至差点直接把这片空间给震碎。
“嘶、咳咳…”
厄特莱提咬牙捂住正在往四处逸散光粒子的胸口,他摇晃着站了起来,佝着身子喘息了几下:“真狠啊…我差点以为能马上发动死亡重置的能力再一次活过来了。”
“以后我能从你嘴里听到实话的机会还能有多少,厄特莱提?”
你那双眼睛自从来到伊库艾尔身边后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你分明就是有很多话想说。
有胆子做这种事,没胆子说话?是我用地狱火揍的次数太多了,你现在有些胆怯了?
“时空门在数分钟后就会打开,有什么事,你抓紧时间做吧,自己把握。”
之后诺亚便退开了,将伊库艾尔身侧的位置留给了自己的挚友,那别扭至极的挚友,不坦率,用假象的面具去欺骗他人和他自己的混账。
厄特莱提捂住受伤的胸口,他内心挣扎后,最终还是站在了伊库艾尔的身侧。
那天自己趁着伊库艾尔沉睡抚摸他额头时多看到的景象,这孩子嘴角浮现的浅笑厄特莱提还记得。
他像是豁出去了那般,就算会被伊库艾尔听到也不管了,短暂的几分钟内他说了很多话,有像是在自嘲的,也有像是真情流露的。
总之汇聚成一句话便是——抱歉,小伊。
之后你会回到你一直生活的本宇宙,如果累了,就回家去吧,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在那幸福的“乌托邦”内继续长大。
诺亚站在稍远的距离目视着这一切,等听完厄特莱提的碎碎念后,他无奈的半低垂着脑袋,心情复杂极了。
真相这种事不是现在的伊库艾尔能接受的东西,他还需要时间,那孩子长得还不够大。
但诺亚明白一件事。
当伊库艾尔知晓一切后,也许厄特莱提就又会一如曾经在UIt的宇宙内,在那个【创生】空间内一样,用假象和面具伪装自己,让自己看上去恶劣至极,甚至是为了找乐子故意用力的去表演。
等到他成功“欺骗”伊库艾尔后,那家伙就会在心电交流空间内对着自己大喊着,“诺亚你看,我终于找到我的宇宙之针了”这一类让人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话。
…虽然无法感同身受的去理解,但莫名的很生气。
没有子嗣的自己在大多数情况下会和厄特莱提一起凑在光幕前,看伊库艾尔慢慢长大的影像时…
有时也会下意识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他再一次在心底对着伊库艾尔说了声抱歉。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旅途”了,而这趟“旅途”的途中,你可以选择是自己继续行走下去,还是就此返回光之国。
若是你选择终结这趟“旅途”,我和厄特莱提都不会再让你去往别的世界。
若是你选择继续行走下去,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后面的路,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早安,伊库艾尔。
——————————————————————————————————
时空门将伊库艾尔送往了光之国所在的宇宙,送他去了光之国人所保护的那颗星球。
从天际滑落的幽蓝色流星在窗外闪过,坐在guys队长室内的迫水真吾正安安稳稳的喝着咖啡,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谁的声音来。
那是沙哑的,像是疲惫不堪的人所发出来的声音。
【那个孩子就暂时拜托你了,guys的队长。】
迫水真吾疑惑的抬起头来看向四周,他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很快,那在视野中突然滑落的光让他意识到,这或许是曾经遇到的那种情况。
——【人类啊,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这里了吗。终有一日,你们会与我们一起,并肩穿梭于星球之间。】
——【在那之前,我们会成为你们的盾牌。】
——【并期待着下次的再会。】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我会尽力的。”
他对着能看到夜空的窗户举杯。
而那幽蓝色的流星所落之处,正guys基地凤凰巢的一角。
黑发,额前带有淡蓝挑染的少年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那般躺在地上,他的手攥成拳置于大腿的两侧,像是诉说着对什么的不满…
他的眉头始终紧皱着,不曾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