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砰”的一声打开,时降停抱着再次陷入噩梦的江余走进屋内。阴冷的气息侵蚀着怀中人的神智,时降停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
他将江余缓缓放在床上,随后坐在床边,将江余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阴翳的眸子流连在他的脸颊上,手指从脸上游移到雪白的脖颈。
起初只是轻柔的抚摸,忽然,时降停用力掐住了江余的脖子。
“呃哈……”昏迷中的江余发出呛咳声,因窒息不断咳嗽,脸颊泛起缺氧的红晕。
这个惩罚不过持续了十秒,时降停咬紧牙关,努力克制住自己,收回了手。
我真想掐死你,江余。
真想……
你又凭什么要离开我?
时降停趴在他怀里,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身下人剧烈的心跳,不再有任何动作。
时间仿佛静止了。
久到江余的噩梦停止,陷入沉稳的昏睡中。
时降停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上去。
这个吻几乎是点到为止。
因为吻,是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惩罚,不需要吻。
不需要做。
不需要这样。
偏偏为了惩罚江余,时降停依然用了这样的方法。
为什么呢?
到底是多恨,还是多爱,还是两者参半?
时降停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开始脱掉自己的上衣。
……
过了不知多久。
江余做了许多噩梦。
他在昏沉间,梦见自己乘着一艘破旧的船,嘎吱声不断,在翻腾的黑海上漂泊。黑海不停大力地推动着船,再至降落,一刻不停,没有止息。
在深海的迅猛拍打下,船快要破碎了。
要坏了……
真的要坏了。
就在濒临崩溃的瞬间,江余清醒了一瞬,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昏花的天花板,不停地晃动。即便他此刻还恍惚,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带着脆弱的哭腔,低声骂道:“你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深海的翻腾似乎停顿了一瞬。
下一刻,海浪再次剧烈翻涌。
江余骤然晕了过去。
船——不如说是床,真的裂了。
……
又过了好久好久。
耳边落雨声震耳欲聋,击打着耳膜,江余想不醒都难。他艰难地掀开眼皮,发现自己身处熟悉的地方——四周一片黑暗,唯有意识清醒的瞬间,身上剧烈的酸痛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畜生……
山庄外从未下过如此猛烈的暴雨。
仿佛要将整片森林淹没。
狂风骤雨,似乎对应着两人的心境,窒息感无处不在。
“醒了。”窗口站着一个人,时降停背对着床,头也不回。
江余默默地闭上眼,偏过头去,眼尾滑下一滴眼泪,润湿了枕头。
眼泪早已哭干,再哭下去,眼睛恐怕会瞎。
“踏踏。”床边传来脚步声,深重的影子笼罩在江余身上。时降停漠视了他良久,随后俯下身,用手指轻轻擦去江余眼尾的泪水。
江余已经无力反抗,任由他折磨。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
“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时降停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一如当年,江余小时候问他那样。
江余连手指都懒得动,更懒得开口回答。
时降停却执着地压在他头两侧,强迫他直视自己逐渐变黑的瞳眸,再次问道:“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僵持了大约一分钟。
江余破皮的淡红唇微启,嗓音沙哑:“愿你大爷。”
明知道不会得到想要的回答,还非要问。
时降停真像个傻子。
慢慢地,时降停的手从江余耳边移开。他直起身子,透过黑暗,他的眼眸淬着渗人的阴冷光芒,死死凝视着江余,宛如在看一具死尸。
隐约传来牙齿紧咬的咯咯声。
“你以后,不用下床了。”
这句话,无疑是彻底剥夺了江余活着的权利。
甚至连死后行走的资格也被扼杀了。
从今往后,他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江余笑了。
“神经病。哈哈,真神经病。”
他的眼睛哭到干涩,犹如枯井般空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
真想……真想来一把火,烧光一切啊。
全都烧死,一个不留。
让一切化为灰烬。
这迫切的希望,不过是可怜的祈求。
“滋!”床角骤然腾起了一股小火苗。
两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火苗点燃了被子,一只手就能轻松掐灭。
它是怎么来的?
火焰在江余的瞳眸中摇曳闪烁。这一刻,他想明白了。
如果自己是在做梦,自己才是梦境的主人,意志力足够坚定,就能在梦中得到想要的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次逃跑时,明明路上没有车,却在江余强烈的祈愿下,驶来了一辆面包车。
这是他迫切需要的东西,只要想要,就能在梦里得到。
时降停并不惊讶,他上前用手指轻而易举地掐灭了小火苗。
然而,火苗刚被掐灭,更大的火焰骤然蔓延至天花板。
“呼呼!”火势愈发猛烈,带着强烈的恨意,瞬间吞噬了整座山庄。
时降停眯起眼睛,回头看向床上的人,微笑:“这是你想要的?”
火光冲天,炙热的火舌不断蚕食着二人的空间,以飞快的速度将他们包围,却难以伤及他们分毫。床上早已陷入火海,江余艰难地坐起身,眼睛发红。
“一起化为灰烬,多好。”
哪怕在梦中,这场大火并不会对时降停造成实质影响,但能将二人烧死一次,也足够解恨了。
火焰越来越大,足以说明江余的恨意有多强烈。火势瞬间吞没了山庄,并迅速蔓延到外面。
时降停上扬的唇角突然消失,瞳孔一缩,立刻大步走了出去。
他去干什么?
江余敏锐地察觉到,时降停刚才那一瞬的目光,落在了那棵大树上。
庄园内,那棵曾被雷劈过两次的大树。
江余心中猛地升起一种预感——
那棵大树,难道就是幻念支柱?
烧!烧毁它!
山庄外,火苗成功引燃了那棵黑树。任凭暴雨如何扑打,火焰依旧无法熄灭,如同火舌般一点一点蚕食着树根,迅速向上攀爬。
时降停站在大树下,仰头凝视着它。
与此同时,江余步履蹒跚地跟了出来,手撑在门口,紧盯着那棵大树。
大树本就被雷劈过两次,此刻更是不堪一击。火焰势不可挡地将它包围,散发出呛鼻的气味,滋滋作响。
时降停紧皱眉头,毫不犹豫地冲向火海,试图灭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啸的冷风。他反手一挡,“咔嚓!”成功挡住了一个飞来的花瓶,花瓶在碰撞下破碎。
江余喘着粗气,掌心被碎片割裂,鲜血不断流下。
他再次试图杀死时降停,以争取火焰摧毁大树的时间。
时降停怒极,脸都狰狞了,浑身爆发出可怕的低压。他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向江余流血的手,最后定格在他憎恨的面孔上,气急之下竟说出一句孩子气的话:“你又拿花瓶打我!”
“我打死你!”
江余二话不说,扑了上去,双手掐住时降停的脖子,将他扑倒在地。
两人死死纠缠在一起,此番场景,竟与小时候重叠。
那时,江余也曾这样掐住时降停的脖子,流着泪控诉委屈。
如今,他红了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口中吐出憎恶至极的话语。
唯一不同的是,小时候萦绕在他们身边的是漫天萤火虫,而这一次,是火海。
“你为什么死了也不消停!!怪我,真是怪我没给你立个碑!我真是错了!我应该好酒好肉供着你,让你好走!”
江余掐红了眼,手指痉挛,使不上力气,腰肢更是酸痛至极。只要时降停稍微用力,就能轻松推开他。
然而,这一次,时降停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