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大田里的高粱、玉米熟透了,社员们纷纷开启收割工作。
大家用手掰下玉米棒子,用刀割下高粱头,接着再用镰刀割去庄稼秆,地里便留下了一茬茬的茬子。
别小瞧这些茬子,用处可大了,能当柴火用,是农家过冬不可或缺的燃料。
许多人拿着镐或锄头,干劲十足地去刨茬子。
李风顺和高文革瞧见别人都去了,也不甘落后,跟着加入了刨茬子的队伍。
可他们俩体力欠佳,没刨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这时,他们看到不远处马明言与刘远胜的身影,只见他俩身后已经刨出了一大片茬子,堆得像小山似的,对比之下,李风顺和高文革心里满是羡慕。
下班回家的人陆陆续续也加入到刨茬子的行列中。
马保华和妹夫推着推车,还带着老大老二一同赶来。
马保华和妹夫接过锄头,准备大干一场。他们浑身是劲,用力往左手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稳稳地分别握住锄柄及锄棒的上半腰,高高举过头顶,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嗨”,锄头猛地刨向地面,只听“噗”的一声,茬子便与土地成功分离。
紧接着,他们迅速重复动作,向下一个茬子发起“进攻”。
四个儿子则在一旁将刨起来的茬子两两相撞,碰撞间,尘土飞扬,随风飘散,在他们周边形成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霾”。
汗水和灰尘交织在一起,不一会儿,他们的脸上、身上就沾满了污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不过,看着那越堆越高的茬子,想着过冬烧火的问题这下有着落了,两家心里都满是踏实。
李风顺和高文革实在觉得太累了,便把自己刨的几个茬子送给了旁人,扛起锄头来到了练武场。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河水泛起彩色的水波,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诉说着秋日的宁静。
葛根柱正带着徒弟们依水傍树,专心致志地练着功。
老人家多年来雷打不动,每天练功两次,早晨跑步、拍打身体,活动筋骨;晚上则练站桩、打拳、踢腿、练棍,磨炼意志与力量。
练功场被九棵大树环绕着,这片地原本属于村里,由于石头太多,无法用来种地。
葛根柱和徒弟们看中了这块地方,便齐心协力,将石头全部清走,又运来砂土,精心平整出一个五米见方的场地。
练功场边摆放着三个大石头,平日里他们就用这些石头来压腿,拉伸肌肉,增强腿部的柔韧性。
场地周边还放着几个用凿子修整过的石头,有石锁、石球等,这些都是锻炼力量的好工具。
在石锁、石球旁边,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块砖头,也是用来辅助训练的。
此外,练功场不单有练功的场地和器械,还有放置衣物的绳子。
在树与树之间,栓着一根根绳子,大家练功时就把衣服挂在上面。
还有两棵树的树腰,用旧布紧紧地缠了起来,这是为了在练习一些动作时,防止身体受伤。
李风顺和高文革到达时,葛根柱正光着膀子,围着一棵树全神贯注地盘树。
只见他步伐沉稳,围着树缓缓走动,时而用胳膊肘用力撞树,发出沉闷的声响;时而用手快速地拍树、推树,动作干净利落;一会儿又站在树旁,左右手先后向两边用力拔开,仿佛要将大树连根拔起;拔了几次后,他稍作停顿,猛地用头撞向树干,那股子狠劲,让人看了都不禁咋舌 。
李风顺靠在一棵树旁,一脸疑惑地问:“你姥爷头和后背都红了,是不是出血了?”
高文革连忙解释道:“没有,只是皮红了,不会出血的。”
“真的吗?”李风顺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高文革语气笃定。
“那疼吗?”李风顺接着问。
“不疼。”高文革回答得很干脆。
李风顺听高文革说不疼,便好奇地用头轻轻撞了下树,结果有点疼,不过他没吭声。
随后,他照猫画虎地先左右比划了两下,再撞上去,还是疼。
他又试着用肩膀撞,“哎呀!”
可能用力过猛,疼得他直咧嘴。
高文革回头,瞧见李风顺用左手扶着右肩,一脸痛苦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你不是说不疼吗,你骗人!”李风顺有些生气地说道。
“没骗人,你看我姥爷那样,他肯定不疼。”
高文革一边笑,一边指着正在练功的姥爷解释道。
李风顺忍着疼,看着练武场上的人,觉得高文革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此时,高文革的姥爷撞完树后,又舞起了棍。那棵树刚“歇了会儿”,又有一人过来撞它,奇怪的是,树与人都没表现出痛苦的样子。
贾新艺也在练武场,他正对着树上的缠布,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完全是在照猫画虎。
贾新艺来学武术,是他妈妈的主意。
他妈妈觉得这孩子胆子小,练武能壮壮胆,所以贾新艺每天一写完作业就往这儿跑。
葛根柱的练武场人气不定,时而人多,时而人少。
老头对大家来练功的时间没什么要求,有空就来,来了想学他就教,不想学随时能走,想练就再来,大家都非常自由。
好多人一时心血来潮,想拜老头为师,可老头一般都不收,总是说:“想学就来呗,用不着搞这些形式。”
老头有三位徒弟,其中两位是在奎龙收的,还有一位是刚到这儿时收的。
很多人想拜师,他都不让,总念叨着:“拜不拜师没啥用,大家想练就来练,拜师没多大意义。”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今天练功场上只有贾新艺他们三个,以及那三位徒弟。
段永军、郝建国、陈国兴三人,一位在压腿,两位在站桩,他们都是保东技校的学生,1965年参加考试,被推荐上了技校,相当于中专学历。
段永军和郝建国是从郊外农村考上的,特别珍惜这个机会,上学时就一心想着好好学习,将来当一名高水平的技术工人。
可上学还不到一年,文革就来了,奎龙市乱成一团,公汽上、大街上到处都是小偷,每天都有无数起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
一天傍晚,他俩结伴去公园游玩,不巧碰上了一个小偷。
那小偷撞了郝建国一下,郝建国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发现兜里的学生证没了,里面还夹着一元钱呢。
郝建国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偷拽住,没想到这一拽,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郝建国大声说道:“把学生证还我!”
小偷把学生证还给他后就跑了。
可没过一会儿,小偷带着四个人回来,把他俩狠狠揍了一顿,还抢走了他们身上仅有的两元一角五分。
文革期间成立造反革命队时,两人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当时他们心里就一个想法:不想再被欺负。
那天,他们看到葛根柱打人的动作十分潇洒,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希望能从老头这儿学点本事。
后来,老头从牛棚回家去认错时,他们主动提出拜师学武,成了老头的徒弟。
陈国兴拜师稍晚一些,是进沟后跟着段永军他们来拜师学武的。
前前后后跟着葛根柱学武的人还挺多,大概有二十多人。
这三个徒弟今天都能来练功,实在不容易。
葛根柱知道车间任务重,大家还得开会学习,所以他总说:“工作学习比学武重要。”
葛根柱学武的经历也很偶然。
当年他闯关东,在林区伐木时认识了一位大哥,这位大哥会武术,因为犯了命案,躲到了林区。
夏天,大哥守着林区工棚,冬天就和大家一起伐木。
葛根柱第一年伐木,手法生疏,没挣多少钱。
开春别人都走了,他却没走。
他把挣的钱给了弟弟,让弟弟带回山东老家,自己则和那位大哥留了下来。
两人一起采山货、打野兽,冬天到了,他们把晾干的山货和野兽皮卖给大家,也分了不少钱。
这半年,葛根柱不仅挣了钱,还跟大哥学到了一些武术的皮毛。
大哥没有正式收徒,也谈不上特意教他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看大哥练,自己跟着学的。
大哥站桩,他就跟着站桩;大哥盘树,他也跟着盘树;大哥舞棍,他同样跟着舞棍。大哥找来一些石头,又是举、又是抱、又是抓,他也有样学样。
大哥不反对他跟着练,还对他说:“你这年龄学武,基本功是来不及了,想练就练吧,不过记住一点,练可以,但千万别勉强自己。”
葛根柱跟着大哥学了两年,有一天,大哥突然不辞而别,从那以后,葛根柱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练武了。
如今,他成了师傅,虽然武学知识和理论懂得不多,但他始终记得那位大哥说的“不可强练”这句话。
所以,但凡有人找他学武,他都会叮嘱一句:“练可以,但不可强练。”
在他这儿练武,没有什么组织和规矩,原则就是有空就练,没时间就不练,一切都顺其自然。
李风顺看着葛根柱穿上衣服,半蹲在树旁,便说:“姥爷累了,我也累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