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指的是为支持三线建设,由公社从社员里挑选出的表现出色、干活能力强的劳动力。
在这些民工当中,下乡青年占比相对较大,自然而然,他们也成为了从民工中抽调入厂的主要人员,是三线职工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当年,民工可是个光荣的称号,不像后来被有些人称作是从农村来的盲流,当然也和解放前被赞为支前模范的情况有所不同。
对于三线时期的他们可以这样说:
解放战争百姓扶,支援三线有民工。
人民万岁英雄辈,铁打江山战备匆。
铁路延伸庄户助,厂房修建瓦工红。
下乡入厂青年乐,种地回村老狗终。
高文革的姥爷用竹篾给他做了一个蝈蝈笼。
高文革提着蝈蝈笼上山捉蝈蝈,李风顺也跟着一起上山,还帮他捉了三只蚂蚱放进笼里。
高文革看着笼里的蚂蚱,满脸不认可,嘟囔着:“这是蚂蚱又不是蝈蝈,蝈蝈会叫呢。”
他俩继续寻觅蝈蝈的踪迹。
突然,半山腰传来悠扬的口琴声。
二人循声而去,只见一位大哥哥站在松树下的一块石头上,正专注地吹着口琴。
从下往上看,石头上的大哥哥身形显得高大魁梧。
可实际上,他个子并不高,只有1米68,体重刚过百斤。
不过,他那清秀的面庞上,浓眉大眼,倒也有几分俊朗。
大哥哥看到他俩,放下口琴,笑着问道:“俩小伙,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捉蝈蝈。”高文革举起装着蚂蚱的蝈蝈笼回应道。
“不错嘛,都捉到了。”这位有点近视的大哥哥误把笼里的蚂蚱看成了蝈蝈。
“好什么呀,根本没捉到蝈蝈。”李风顺还在为刚刚高文革的不认可而自责。
“你俩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是李风顺,你是高文革。”
“你是山上的神仙吗?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什么神仙呀,我是招工入厂的下乡青年,我叫于志歧。”
李风顺和高文革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大哥哥。
所谓下乡青年,指的是从城里初中、高中毕业,下放到农村的青年,这是那几年特有的称呼,说是去接受再教育。
于志歧家在锦海市铁路局,父亲是铁路局后勤单位的会计。
他的亲生母亲已经过世十多年,继母在锦海一家街道企业工作,当年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过来。
到于家后,继母又生了三个孩子,家里人口众多,生活十分艰难。
继母对自己的孩子格外偏爱,对他和两个妹妹却不怎么好,这让他非常不想待在这样的家庭里。
1967年,于志歧读报时,看到许多青年支援东南亚国家反帝,觉得这是个摆脱现状的好机会。
当时还在读高二的他,身无分文,便和几个想法相同的同学一起串联。
他们先去北京,再前往云南,结果在过境时被劝返了。
串联期间,有人管饭,他和几个同学在外漂泊了大半年。
回到家后,父母没有关心他有没有变瘦、去了哪些地方、每天吃什么、在哪儿睡觉,而是说:“这半年多,你可给家里省了不少粮食。”
父母说的虽是实情,可他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学校要求返校学生下乡,他便主动跑去报名,这一积极举动还让他成了先进典型。
下乡时,他担任学生队队长,下乡后又成了青年点点长。
后来,因为“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号召,他进入了民兵(工)团,来到了这条沟,参与三线建设。
前段时间,好奇心重的于志歧听说了石嘴岩的事,特别想知道岩石上面到底有什么。
同志们都说是封建迷信,可他却不这么认为,一心想去瞧个究竟。
今天早上,他爬上了山,来到岩石边,看到陡峭的山崖,心里有点发怵,便停了下来。
下山走到一半时,他心有不甘,靠着一棵树,站在石头上吹起了口琴,没想到正巧碰上了李风顺和高文革。
他知道李春雨的儿子李风顺,也知道高丰收的儿子高文革。
在民兵团时,他常和基建人员打交道,也听说过那个敢去石嘴岩的小孩就是李风顺,心里想着:正好!
于是迎上去和两个小孩聊了起来。
李风顺和高文革特别高兴,结识了一位大哥哥。
三人聊了一会儿,于志歧明知故问:“你们去过石嘴岩吗?”
李风顺回答道:“去过。”
“还敢再去吗?”
“敢,走吧!”
李风顺一直在帮高文革捉蝈蝈,却始终没捉到,情绪本已低落。
一听要爬石嘴岩,瞬间来了精神,没等于志歧回应,就率先向上爬去。
高文革和于志歧紧跟其后。
走着走着,于志歧发现一米开外的一棵小树上,有一只蝈蝈正趴在树叶上。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伸出双手,一只手伸到叶子下面,另一只手放在叶子上面,然后猛地双手一合,成功捉到了蝈蝈。
“捉到了!”
李风顺和高文革立刻跑回来,围在他身边。
于志歧小心地张开一条指缝,夹住一只翠绿的大蝈蝈,说道:“把蝈蝈装起来。”
高文革拿出蝈蝈笼,放走蚂蚱,将蝈蝈放了进去。看着蝈蝈不叫,高文革问道:“为什么它不叫呢?”
“蝈蝈喜欢晒太阳,晒一会儿就会叫了。”
高文革和李风顺跑到树木稀少的地方,把笼子放在一块石头上,等着蝈蝈叫。
于志歧见两个小孩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便喊道:“别在那儿发呆了,走吧!”
听到大哥哥的呼喊,李风顺拉着高文革,拎着蝈蝈笼跑了过来。
来到石嘴岩,李风顺一马当先,于志歧和高文革也跟着走上了岩石。
于志歧仔细观察了许久,说:“这岩石应该是自然形成的,不是人力所为。石头平台虽然和普通石头不太一样,但也只能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李风顺却不认同,讲述了自己的梦,梦里这里是一座很大的房子,如果挖一挖,里面应该有很深的洞。
于志歧说:“有梦是好事,但梦不能当作证据。”
高文革是第一次上石嘴岩,上次他和几个哥姐在外面没敢进来。
他看了看,说:“这不就是几块大石头嘛,你还说有房子有山洞,简直是胡说八道。大哥,这小子脑子有病,你可别信他的。”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下石嘴岩。下山时,蝈蝈终于叫了起来。
于志歧喜欢爬山,也爱去石嘴岩,李家三兄弟也有同样的爱好。
一来二去,李雷顺、李云顺也和于志歧结识了。
于志歧上学的时候,穿着朴素,吃得也不好。
因为自卑,他不太爱和同学一起玩耍,只能在教室或者家里看书。
他学习成绩优异,文笔出众,字也写得十分漂亮。
民工连出板报时,宋东方看到他的作品,询问过后对他很是认可。
宋东方正需要一个帮忙写稿的人,进厂名单里有于志歧,宋东方便安排他到厂办当了秘书。
秘书因为工作原因,接触的信息多,自然知道得也多。
有一次,李风顺哥仨上山采蘑菇,看见于志歧也在山上。
闲聊时,他们问起为什么要建三线,为什么选在这里。
于志歧回忆起自己在民兵团及厂办看过的文件,思索片刻后,说出了以下理由:
1969年3月2日,中苏边境爆发了珍宝岛事件。
同年4月,部里在重庆召开会议,制定了一二三线和大城市的企业战略疏散、搬迁以及就地打洞的方针。
在这一方针的指导下,上级部门依据毛主席的指示,在加速大三线建设的同时,相应推进了小三线建设。
1969年6月,省三线指挥部成立。
8月,指挥部派出小分队深入辽西山脉。
辽西山脉全长410公里,起始于锦海市,终止于韩河市。
两市中间部位的山脉较高,长度约200多公里,纵深50公里左右。
锦海市在这片山脉中有两家大二型国营企业,一家是煤矿,一家是铅锌矿。
这片山脉中还有朝河市的一家中型钢铁企业。
矿山和钢厂各有铁路线与外界相连,三线企业落户山区后,既有利于靠山隐蔽,又能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闭环的军品生产区。
省三线指挥部与某主管部局协调后,决定搬迁建设八家军工三线企业,并协调其他部委搬迁若干家军品配套企业。省军区也决定在此新建三个战备库。
锦东厂的落户地点由省三线指挥部指定在锦海市威宁县八叉公社压儿山山脉附近。
为保障三线建设,1969年9月末,锦海市、朝河市成立了十几万人的民工团。
各县按照指挥部要求,从县里向辽西山脉的十七个三线建设工地修路、通电、通水。
威宁县民工团团长与政委兰小柱带领6000名民兵,顶着风雪,冒着严寒,吃着高粱米,啃着咸菜,从城里向山上进发。
他们头顶蓝天,脚踏荒山,在各个山脚下、槐树旁支起帐篷,露天立起炉灶,炊烟袅袅升起。
市建设三大队到达威宁县时,民工团利用原有公路及新修的简易公路已经抵达八叉。
县三线接待站的同志带路,将三大队的同志送到八叉,不久后又把保东筹备组的同志也送到了这里。
三股力量汇聚后,压儿山下的三线建设正式拉开帷幕。
在这个偏僻山区,高差达二百七十米的坡谷地里,工地指挥部的领导与民工、工人一同参与建设。
由于汽车数量不足,大家上坡搬砖头,下坡抬石头。
时间紧迫,任务繁重,大家加班加点,只为确保工程能够按时完工。
可以说,民兵团是三线建设最早的保障力量,没有民工,就没有三线建设。
三线人理应向民工致谢,包括那些没有进入三线厂的下乡青年,以及农村户口却没机会进入三线厂的农民,然而,这份感谢却一直未曾说出口。
于志歧就在这6000人之中,他是18团4营9连的文书。
连长是他下乡时那个大队的民兵连长,指导员是八叉公社的妇联主任。
这位指导员可不简单,是民兵团里的红人。
别看她年龄不大,却成熟老练,在一群老爷们中颇具威信。
指导员是八叉公社程屯人,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一辈子不善言辞,却不知为何生了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女儿。
她出生时,家里已经有四个儿子,父母盼着生个女孩,结果如愿以偿,便找人给孩子取名为程桂枝。
程桂枝长得漂亮,或许正是因为漂亮,在男人主导的世界里,她的人生颇为顺遂。
初中毕业后,学校缺老师,她便当了小学代课老师。
过了一段时间,又成了学校团支部书记。
她在共青团工作中表现出色,得到了县团委书记的认可,被借调到县团委工作了半年。
文革爆发后,团委书记倒台,她回到公社。
当时,公社的妇联主任遭到造反派批斗,公社新领导提议让她担任公社妇联主任。
民工团成立时,她找到兰小柱,要求参加三线建设,于是来到了9连担任指导员,离开时,公社安排公社文革造反派头头接替了她的妇联主任职务。
程桂枝拿着手令,与9连在压儿山会合。
工地指挥部的同志安排9连负责电力工程,9连连长要求于志歧协助程桂枝,并与三线厂设备机电能源筹备组取得联系。
他俩来到矿洞沟,见到了筹备组的袁国富与郑爱春。
袁国富是袁国岭的弟弟,郑爱春是袁国富的师傅。
这二人是跟着袁国岭来的。
1969年,袁国富转业后被分到保东厂,当时袁国岭虽被关进牛棚,但对厂里的人员和业务依旧了如指掌。
劳资科的同志安排袁国富跟随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郑爱春学习电工。
他们是三线建设的元老,来到八叉的第二天就开始勘察。
一周后,袁国岭带着他们前往市电业部门。
郑爱春查看市供电系统图后,提出了拉临时电的建议,这一建议得到了省三线建设指挥部的认可。
他们拿着批示来到仙女山东十几里外县矿山的一家企业,商议从那里拉电。
沟通完成回到三线后,正准备架杆引电时,九连找上门来。
九连接到的任务正是架线杆、拉电线。
担任向导的当地老农领着他们爬山涉水时,说起了当地的谚语:“抬头看山头,走路踩石头,吃着窝窝头,何时能到头”“坡陡石头多,牲口难过坡,人活七十几,半饱过生活”。
恶劣的环境让大家切实体会到了艰辛。
修路的民兵还能找相对平坦的地方施工,可拉线架杆的却只能选择近路,在山上崎岖陡峭的地形中艰难穿行。
于志歧他们每天忙着挖坑、抬电线和木杆,程桂枝也跟着一起干。
寒冬腊月,山上的土冻得结结实实,在茫茫白雪覆盖的山岭上,九连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临时外线架线工作。
外线架线完成后,他们又投入到厂区内线架杆、拉线的工作中。
电力工程结束后,他们被划入厂基建队,在安得志的带领下继续奋战。
安得志组织他们修护坡、建库房,各条沟里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安得志采取以老带新的方式,组成了多个生产小组,每个小组由三四名修建组的工人带着十几位民工。
修建组的同志大多是普通工人,文化水平不高,仗着自己有砌筑技术,对待民工态度粗暴,说话就像骂人,沟通事情也像是在挖苦人。
安得志身上也有这种毛病,只是程度稍轻。
九连的民工对此情绪很大,多次向连长告状。
九连连长是个没什么文化且脾气暴躁的农村人,为此找安得志理论,甚至还打了几架。
安得志和连长一样没好气,对修建组的老职工也是又骂又打,一时间,他们负责的项目乱成一锅粥。
兰小柱得知情况后,以农业生产需要为由,让连长回了公社,由程桂枝兼任连长。
程桂枝找来几个文化水平相对较高、有一定组织能力的民工,跟着安得志等人学习施工技术。
两周后,大家学会了基础放线、地基清理、基础垫石、砌砖等工作。
民工学徒出师,掌握工作技能后,程桂枝找到领导,要求单独承接项目,领导同意了。她把民工分成两个小组,带领大家开始库房建设工作。
程桂枝找到安得志,甜甜地喊了几声“叔”,安得志便答应每天往返于两个库房进行指导监督。
于志歧跟在程桂枝后面,打心底里佩服她。
安得志负责施工质量和进度,程桂枝负责组织和宣传。
程桂枝安排于志歧在山坡的石头上、宣传板上写下:“要准备打仗”“靠山,近水,扎大营”“靠山,分散,隐蔽”。
于志歧看着程桂枝漂亮的脸蛋和工作时的样子,一度觉得她是个真抓实干的人。
但相处久了,他发现程桂枝只有在领导来的时候才认真参加劳动,其他时间基本只动口指挥。
她对待安得志的做法也让于志歧觉得不妥。
见到安得志时,她嘴上说大叔多么好、多么能干、水平多么高;背后却抱怨这老头只知道自己干,不懂得组织大家一起干,工作方法太落后。
有几次,她还要求民工在技术质量方面可以听老安头的,其他方面不要听。
程桂枝向宋东方、兰小柱汇报工作时,总是突出自己的功劳。
于志歧觉得她心眼太多,为人不够厚道,便不自觉地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程桂枝没有察觉到于志歧有意疏远她,因为想跟她亲近的人很多,袁国富就是其中之一。
袁国富身高不到1米7,身材消瘦,脸很长,倒三角的眼睛不大,鼻子和嘴却在脸上占了很大比例。
袁国富总是主动和程桂枝套近乎,程桂枝却总是躲着他,她不想得罪袁国富,毕竟他是袁国岭的弟弟。
袁国富一有好吃的就想着程桂枝,有事没事都去找她。
程桂枝让于志歧帮忙撒谎应付,效果不太理想。
程桂枝找兰小柱帮忙,兰小柱对她说:“你虽然是公社妇联主任,但身份还是农村户口。我建议你利用这个机会,让老袁家帮你转户口进厂,这样你一辈子就有保障了,为什么要躲呢?可以试着和他发展发展。”
兰小柱说得没错,城市户口的人有供应粮,可以免费看病,还能分房,而农村户口的人却没有这些待遇。
这天,袁国富又来找程桂枝,于志歧远远看见山口的人像是袁国富,就跑到库房告诉程桂枝。
程桂枝说:“没事,来就来吧。”
袁国富也知道转户口的事情难度很大,之前他并不知道程桂枝是农村户口。
农村户口转城市户口的困难他很清楚,他们兄弟三个,袁国岭是老大,他还有个二哥、二嫂和侄子在农村。
当年他参军就是为了转户口,大嫂帮了不少忙。
他转了户口上了班,二哥也曾来信找大哥大嫂帮忙,但大哥回信说,在农村结婚的都办不了。
如今要帮一个外人,估计大嫂和大哥不会管。
几天后,兰小柱见到袁国岭时说:“听说你弟弟和程桂枝搞对象了,怎么样啊?”
袁国岭说:“他没跟我说,回头我问问。”
袁国岭晚上见到弟弟,问了情况,也觉得很棘手。上班时,彭大军看到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便询问情况。彭大军听后没有表态,让他把宋东方叫来。宋东方来了之后,彭大军让袁国岭把情况又讲了一遍。听完后,彭大军说:“总指挥,老袁说的事说明什么?说明领导也有难处呀!”
晚上,宋东方和谢云旺散步聊天时说起了这件事,问:“彭政委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谢云旺说:“领导也是人啊!抛家舍业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革命事业,但也对不住自己的家人,对不住自己的老婆。彭政委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但他有家庭和战友,家属可能会有想法,他的战友也可能会有想法。”
宋东方点了点头,对谢云旺的说法表示认可。
第二天,他主动找到彭大军,提出一项不经过会议讨论的政策:为了让领导干部没有后顾之忧,在申请招工指标时,预留部分指标给领导同志,具体如何使用,由各位领导自行决定。
彭大军认可了这一不上会的政策,宋东方便让谢云旺去找各位领导确认。
最终,袁国岭把自己的一个机动指标给了程桂枝。
到了年底,招工海报让民兵团的人看到了希望,大家都盼着入厂名单里有自己的名字。
九连有12名下乡青年,分到了四个指标,于志歧是其中之一。
入厂报到时,四人兴高采烈,还看到程桂枝也来报到。
春节前,袁国富和程桂枝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于志歧跟李风顺哥仨聊到这里时,李云顺忍不住说道:“真没想到,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美一个丑,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李雷顺接话道:“这有啥,矮的听高的,丑的听美的,找个平衡就行,有什么不行的。”
于志歧嘴上没吭声,心里却认同李雷顺的话,他觉得不般配的两人肯定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
开春后,传来第二批入厂的消息,五月还有招工指标。
很多人开始行动起来,又是送礼,又是托人,让兰小柱应接不暇。
他倒不在乎钱财,只是很同情这群从城里来的孩子,于是去找彭大军、宋东方争取更多指标。
大家送来的钱和物,有一部分变成了酒桌上的酒菜。
那几天,为了说服这两位领导,他多次请客喝酒。
有一天,他又请大家喝酒,席间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孩子们送的,他们的目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能多争取就多争取点吧!”
那天,其他人喝了一会儿就走了,只有他和宋东方一直喝到夜里十点多,他也喝醉了。
宋东方的家人来接宋东方回向阳街时,说要送他回去,他却说:“我还住在办公室呢,就隔个房间,送什么送。”
宋东方走后,他站在小树旁撒了泡尿,完事后回到自己房间,打开门走了进去。
凌晨三点,兰小柱从宿醉中干渴醒来,脑袋像是被重锤敲打过,钝痛阵阵。
朦胧间,他瞧见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刹那间酒意全消,困意全无,心猛地一紧,凑近细看,枕边人竟不是自己的妻子,惊得他差点叫出声。
兰小柱努力梳理着昨晚的记忆。
他只记得推开门的瞬间,恍惚觉得回到了城里的家,温柔的妻子迎上来,帮他褪去外衣,又贴心地烧水递水。
可转瞬他便清醒过来,自己分明还在这偏远的工作驻地,根本未曾回家。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的脑海却像被一块黑布蒙住,只剩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兰小柱手脚冰凉,犹豫再三,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推女青年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姑娘,醒醒……”
女青年皱着眉,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眼角干结的眼屎让兰小柱下意识地别过头,心里一阵嫌恶。
还没等他开口,女青年便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赤条条地坐在炕上,语调轻柔却让兰小柱如坠冰窖:“领导,昨晚看您喝得烂醉,走路直打晃,我怕您摔着,就扶您回了屋。您开了门,拉我进来,还亲了我,之后又……”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您别多想,我都是自愿的。”
这时,一阵夜风从窗缝钻进,女青年光着身子打了个哆嗦,接连几个喷嚏。
兰小柱慌乱地别过头,扔给她一件衣服,哑着嗓子说:“快穿上。”
女青年却嘴角一勾,带着一丝媚态:“领导,再陪我一次,我就走。”
片刻的沉默后,房间里传来衣物摩挲的细碎声响,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女青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徒留兰小柱瘫坐在床边,满心懊悔与不知所措。
随后,兰小柱看着被褥上的一摊血迹,知道这个女子入厂的事情必须得办。
新的招工工作在5月份完成,家属转正、子女入厂、下乡青年安置等一共解决了300多人的问题。
1971年3 - 5月,保东厂有七个车间来了三百多人,其中有两个单位是整体搬迁。
与此同时,保东的机关、后勤、辅助单位也来了不少人。
保东来人的时候,地方又安排了一百多名转业干部和退伍兵。
李风顺和高文革天天站在桥头,看着一趟趟的汽车驶过。
人多了,对生产区厂房和家属区住宅的需求也增加了,基建单位为此十分着急,施工人员加快了基建速度,完工交验的项目增多了。
金工车间厂房、439车间厂房先后交付生产车间使用,向阳街住宅全部完工,燕子沟住宅部分完工。
厂房和设备相继投入生产,企业进入了边生产边基建的阶段。
修路、平整场地不再需要那么多民工了,兰小柱与民兵团团长协调后,把大部分人员转到了铁路建设工地。
铁路工地从锦海市沿着辽西山脉延伸到韩河地区,全长310公里,计划修建33个火车站。
几万名民工在这310公里沿线的工地上一字排开,协助铁道兵在崇山峻岭中修路、架桥、挖隧道。
威宁县民工在团长的带领下奋战在工地,从锦东三线下来的民工没有回家,直接就近加入了程屯铁路工地。
程屯铁路是离锦东最近的铁路工地,施工项目包括隧道、桥梁、土方开挖、填筑压实排水以及火车站、专用线等。
该段工程有两个难点,一是隧道,程屯火车站东边有一座高山,由于山高,需要修建818米长的隧道;二是桥梁,程屯火车站西边是西张村南部程屯大队张沈小队的山间平原,为了跨过这片山间平原,计划在此处修建一座630米长的桥梁。
铁路建设指挥部决定在隧道和大桥之间修建火车站,火车站位于程屯后山。
规划中的火车站是四级站,有货运业务,需要建设专用线;有客运业务,需要建设候车室、售票室及职工宿舍。
程屯就在火车站南面的沟里。
这个村落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但它是公社领导办公的地方。
在不断的爆破声中,建设工作持续推进,人们满怀期待。
东边挖掘隧道,西边修建大桥,程屯火车站西三公里处正在建设这条铁路线上最高的桥墩。
在规划图上,铁路桥下的女儿河边有一条通向城里的公路,公路一直延伸到草尖岭的大坡处,女儿河在草尖岭的大坡处向东划出一道弧线,沿着山脚向东南方向流去。
铁路桥和草尖岭中间有一座跨越女儿河的公路桥,这座桥是为保障铁路施工运输物资而修建的。
兰小柱带领几十个人配合三大队日夜赶工,终于在雨季来临前确保了大桥通车。
通车前,兰小柱回到厂里参加了革委会常委会,会上提出举行一个通车庆典,宋东方表示同意。
通车那天,宋东方、包宏业、兰小柱、公社领导与火车站筹备组组长等一行人点燃鞭炮,几辆汽车驶过大桥,爬坡向铁路施工点驶去。
公路桥墩上,有兰小柱在水泥未干时写下的“程屯女儿河桥”。
通车庆典前,工人用红色颜料将“程屯女儿河桥”几个字重新描了一遍,鲜艳的红色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庆典当日,宋东方、兰小柱站在桥墩旁,让周红为他们拍照留念,记录下这一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随后,他们一同乘坐吉普车返回厂里。
民工团多数人都离开了锦东,可兰小柱却留了下来。
他留在锦东协助宋东方领导政工、保卫等单位,同时还管理着留在锦东三线不足1000人的民工。
不过,与最初相比,他的工作任务已经减轻了许多。
这段时间,袁国岭却颇为为难。
随着人员增多,房子不够住,粮食、蔬菜、油料等物资也都成了难题。
房子正在建设,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大家挤一挤还能勉强应付,但食品问题却无法敷衍了事。他向县里求助,却只是杯水车薪。
袁国岭苦思冥想,觉得食品困难的根源不在食品本身,而是干部能力的问题。
为解决这个问题,他想到了李春雨。
李春雨脑袋灵活、点子多,让他来处理此事应该可行。
不久后,李春雨来到后勤担任副科长。
李春雨到了后勤,了解领导的要求后,就给奎龙的一位朋友写了封信。
十多天后,朋友回信,告知有粮食、土豆、粉条、豆油等物资,让他们带钱去取。
袁国岭得知后十分高兴,第二天就和李春雨带着三辆汽车前往奎龙。
从奎龙把物资拉回后,李春雨又前往省里,到省三线指挥部四处求情,又争取到一部分生活物资。
两个月后,后勤保障工作得到了缓解。
领导们积极努力解决生活物资问题的同时,职工们也在各尽所能。
其中,马保华的表现格外突出。
贾新艺告诉李风顺,刘远胜是贾新艺七姑二大伯两乔三哥的儿子,他们是亲戚,这么算来,刘远胜的表哥马明言也是贾新艺的亲戚。
不过,贾新艺的妈妈陈红并不承认这层关系,这使得几家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
陈红不认这门亲戚,宋东方认为她做得对,毕竟都攀亲戚的话,工作很难开展。
但马月娇、马保华却认,马月娇是刘远胜的妈妈,马保华是马明言的父亲。
马保华被视为落后分子,他要来三线的时候,宋东方心里并不乐意,但考虑到不能因为拒绝他一人,而影响其他同志的积极性,只好同意。
马保华没什么文化,是一名焊工,家里有五口人。
以前妻子没有工作,加上三个正能吃的半大孩子,他没少为吃饭的事情发愁。
多年来,他为家庭操心很多,做的也多,对单位的事则考虑较少,参与也少。
没到三线前,马保华一家住的是平房,空地很少,但他充分利用起来种菜种粮。
虽然这些菜粮无法完全满足一家人的需求,但也能多多少少解决一些问题。
他还时常打些零工,或者捡点破烂补贴家用。
进沟之后,没有地方打零工了,他就只能捡破烂。
山上的枯树枝他捡,沟里的废砖瓦、石头块他也捡。
为了把捡到的东西推回家,他在车间找来一些材料,焊了两个小推车。
他跟领导说:“前几天没事,做了两个小推车,晚上我给您送家里去。”
领导点了点头,默许了此事。
于是,他偷偷摸摸地从单位将两个小推车推回,一个送到领导家,一个推到自己家。
1970年10月,马保华一家来到三线,分到了西北角最后最靠边的一间平房。
房子前面及房头是凹凸不平的下坡,房后是遮挡了半个墙的山坡。
换做别人,看到这样的房子肯定会头疼,但马保华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房子挺好。
他打算把房后的山石清理出来,用清理出的石头把房头和房前垫高。
有同志说这工程太大了,马保华却觉得没什么。
他不怕,他有的是体力和时间,况且还有儿子帮忙。
马保华有三个儿子,老大马明庆,老二马明世,老三马明言。
三个儿子都不爱读书,老大老实但不爱学习,老二调皮同样不爱学习,老三又蔫又笨,学习更是一塌糊涂。
马保华没上过学,他希望孩子有文化,为此还逼着老大老二留级了好几回。
到了三线之后,他明白了当初让孩子留级是正确的选择。
回想起老三届下乡的时候,老大老二才小学毕业,因此没有下乡。
来到三线后,他们年龄合适,直接进了厂,真是应了那句“老天不饿瞎家雀”。
搬入新居的第二天,马保华就开始挖山。
全家人拿着镐、钎,一点一点地凿挖房后坡上的石头和泥土,用凿下来的石头在西房头四十米远的地方垒起了护坡。
他还想在房前多占些地方,可前排那户人家不同意,说会影响自家后窗采光。
经过协调,那户人家房后留出了三米的距离。
每天天还没亮,马保华一家就开始挖山、砌墙。
马保华上班前会布置好任务,晚上回家后全家接着一起干。
不到两个月,房后的小山包就被挖平了,不过两边护坡还没垒到理想的高度。
他带着儿子四处寻找石头和土方。
儿子上班后时间紧张了,但马保华建设家园的热情丝毫未减。
元旦过后,沟里下了几场雪,山峦被大雪覆盖,河沟里的积雪更厚。
马保华带着儿子到砖瓦厂的河沟里捡石头。
白雪皑皑,砖瓦有的埋在雪中,有的被北风吹出,露出残缺的边角。
马保华和儿子拿着铁钎子,在废砖瓦中寻找那些没有被冻得太结实、有缝隙的砖,撬开后一块一块扔到车上。
寒风刺骨,冰雪把他们的手冻出了一道道口子,脸也被吹得红彤彤的。
他们一车一车把砖瓦推回家,一块一块垒起来。
墙砌好后,从外面看是向内倾斜的。
有人说这砌墙水平不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
马保华却自信地说:“不会倒的,向里倾斜,墙靠在回填土上,挤在一起更结实。”
宋东方评价老马就像个愚公;彭大军则说,要是把这股劲用在三线建设上就好了;贾新艺也认同彭大军的说法;但陈红却觉得马保华占地太多,要是大家都这样乱占,家属区可就乱套了。
天气转暖后,安得志带着队伍来了,后所的民工也到了,佟铁山带着十几个人也加入进来,大家和安得志一起建设护坡和道路。
安得志的队伍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任务,与此同时,马保华家的工程也顺利完工。
马保华在回填土时,拉回农田里的熟土、好土垫在上面,修埂打垄,种上了蔬菜和粮食。
大家看到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地方被改造成近两亩的庄稼地,都非常羡慕,时常过来观看。
一周过去,大家发现其他地方都种上了东西,只有两处空地什么也没种,便问道:“这两块地为什么不种东西?”
马保华回答说:“后墙那里要建厕所,房西头要盖仓房。”
安得志把护坡和道路修好后,职工家属们开始平整自家的房前屋后。
平整完,有人用木杆扎起篱笆墙,有人用石头砌墙,还有一伙人开始抢占没人占的空地。
一时间,大家纷纷争抢起来,既没有统一安排,也没人出面制止,完全是谁先占就归谁。
住房建设持续推进并陆续交工,袁国岭要求后勤部门建立住房档案,李春雨安排房管人员着手建档工作。
向阳街共有12栋两层楼房,均已交工,共计144户;还有12栋平房,计72户。目前,除两栋共24户用于学校及后勤保障外,其他房屋均已分配,但有个别住户尚未入住。
燕子沟及石头山的情况是:有41栋两层楼房,计492户;53栋平房,计318户,累计完工810户,可分配786户。
整理档案期间,袁国岭带人检查工作,李春雨说起当年改造死孩子沟的事情。
袁国岭说:“改得好,你这个大才子看看燕子沟,这算什么好名字?”
“领导,要我说,不单燕子沟,还有石头山,这两处住房都不该叫什么燕子沟住宅、石头山住宅,应该统一取个名字,因为目前这两地基本连在一起了。”
“有道理,你觉得叫什么好?”
“叫团结街。理由有两点,一是我们要团结赵村大队的广大社员,共同建设三线;二是团结退伍军人、下乡青年、转户入厂的农民兄弟。”
“说得有道理,回头开会我提一提,听听大家的意见。”
领导离开后,他们继续核对。食堂一栋,四层单身楼四栋均已完工,共48间。除后勤管理人员使用部分房间外,可安置单身员工47间。按每间平均住7人计算(按上下铺最多可安排8人),可安排376人。目前已分配出去不到300个床位。
生产及管理用房……
建立档案的工作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在这个过程中,财务人员也参与进来,按照固定资产管理要求,相应建立了固定资产台账。
李风顺的大哥哥于志歧已经好久没来向阳街了,他结交的朋友越来越多,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广。
无奈之下,李风顺与高文革只好找贾新艺等小朋友一起玩耍。
孩子们玩耍时,总能看到老马家的人在四处捡东西,他们家捡来的砖头、石头在自家地里堆成了好几堆。
马保华不仅捡石头、砖头,还捡木头、铁丝、钢筋,甚至从厂里拿东西,他家户头苫布下面藏着许多料头、工具和农具。
为了防止这些东西被雨淋湿,他挨着西山墙盖起了仓房。
看到马保华盖了仓房,很多人家也纷纷效仿。
建房时,大家都想用最好的石头、砖头、门窗、大梁和檩条。
有能力的人去申请要材料,没能力的人就偷偷去拿。
十多天后,500多座仓房拔地而起。
这些建好的仓房,没有领导家的,也没有以厂为家的劳动模范家的,当然,部分工作太忙的修建科、军品等部门同志家也没有。
王国庆明白领导们其实也想盖仓房,于是找到刘忠臣说:“目前基建队安得志的队伍任务少,大家想趁着这段时间给领导家盖仓房。”
刘忠臣开会讨论了这件事,领导们觉得可行。
宋东方说:“盖吧!修建的时候,把厂里劳模、先进以及目前工作太忙的各家仓房一起盖了。当然,费用由各家自己出,具体出多少让财务核算一下。”
财务领导估算了一下,说大概十元钱。
宋东方、谢云旺率先交了钱,其他领导也纷纷交钱。
袁国岭交完钱后说:“李春雨建议把燕子沟住宅和石头山住宅改为团结街住宅区,他说了三点理由……”
大家听后都觉得不错,不久便下文正式改名。
安得志的人马来到向阳街、团结街,在领导、劳模等人家的房前屋后开始施工。
盖房过程中,后所梁队长十分热心,他带着几个人不计报酬地参与进来,各单位的下乡青年也组织起了队伍。
施工现场处处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男青年搬砖头、运水泥,女青年送水、搬木头。
十余天后,第二批100多间仓房顺利完工,这些整齐美观的仓房让家属区更有家的氛围了。
那些先建仓房的人看着花十元钱盖成的仓房比自己的好,只能在背后发几句牢骚。
李风顺家也借此机会建了仓房和围墙。
他家仓房的尺寸是自己定的,建好后,院子里的空地很少,主要是因为仓房及门斗廊道面积很大。
李春雨亲自设计了仓房和门斗廊道,廊道直接通向厨房门。
妈妈觉得这样不好,会遮挡阳光,但爸爸却说不会。
盖房的时候,李风顺与哥哥都插不上手,梁队长说用不着他们哥仨。
高文革家盖仓房时,高文革没干活,连他爸爸也没帮上忙。
那段时间,高丰收正忙着给厂领导家的仓房设计、施工。
高丰收在刘忠臣家盖仓房时,结合房前屋后的实际情况,进行了精心设计,设计得十分实用。
不仅有门房,还在门房边盖起了煤仓,在后院设计了一个晾衣架,位置恰到好处,领导非常满意。
刘忠臣又让他到宋东方、谢云旺等领导家帮忙看看,他根据不同人家的特点,设计了许多实用的设施。
几位领导家的仓房地面铺了砖头,靠外墙设有煤仓,仓房里还有钢管托架,架子上面可以搭放材料,下面可以存放物品。
领导们对他的设计十分满意,认为他做得非常好。
春夏之交,大家忙完单位的工作就忙家里的事,忙完家里又接着忙单位的工作。
安得志家的仓房是最后建的,王国庆让杜开海组织人手帮忙建设。
安得志一直忙着给别人家盖房,自己家建房的时候他都没在场。
当然,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比如李文化,他家建仓房时,他还在机床前忙着工作。
为了让先进们安心工作,刘海福安排麻三田负责配合安得志,将李文化、张小会家的仓房建好。
马保华的仓房盖好后,他还是每天去捡砖头。
有一天晚上,他来到砖瓦厂,看见砖瓦厂的领导正在训斥工人。
原来是砖瓦厂的工人不小心把一窑砖头烧废了,开裂的、变形的砖头堆满了整个窑。
开窑时,领导看到眼前这堆废砖,气愤不已,把工人大骂了一顿。
骂完后,他让大家回去休息,自己点着烟斗,吸着烟,看着窑里的废砖自言自语道:“妈的,这堆破东西可怎么处理?”
猫在砖垛后的马保华听到这话,赶忙从砖垛后走出来,忙不迭地说道:“领导,这事儿好办,好办得很!”
马保华突然冒出来,把领导吓了一跳,领导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定睛一看,没好气地说:“老马,你这是要吓死人呐!”
“实在不好意思,领导。我刚听到您说这砖头坏了,您不要了,能不能把这些砖给我呀?”马保华满脸堆笑,讨好地说,“嘿嘿,我一着急,把您给吓到了,对不住啊。”
“你要?行,进窑把砖头拿出来,好的留下,坏的你拿走。记住,以后可别想着再拿好砖了。”
“您放心,领导!”
马保华赶忙叫来儿子们取砖运砖。
从沟里最东边运到最西边,还得爬坡,运到一半的时候,二儿子气喘吁吁地问:“爸,能不能先把砖运到路边,明天早上再爬坡运回家呀?”
马保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后半夜,父子几人便回家休息了,路边堆起了满满一堆砖头。
星期天的清晨,天还没亮,马保华那扯着嗓子的叫骂声就打破了宁静:“哪个王八羔子,偷我的砖?”
“偷砖的人,不得好死!”
许多人都被这吵闹声惊醒,贾新艺也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趴在后窗好奇地看着外面。
只见一位身材瘦小的小老头站在两楼之间,他穿着灰黑色的工作服,脸上布满了皱纹,黑白相间的头发蓬乱地竖着。
此刻,他正瞪着那双灰黄色的小眼睛,张着大嘴,唾沫横飞地骂街,一双粗糙的手在空中挥舞着,那架势,就像要跟人打架似的。
“妈的!什么玩意儿,老子捡破烂,你们倒好,来捡我的,你们才是他妈真正的王八羔子!”
“操你妈的,谁偷的站出来!”
……
这乱糟糟的早晨,李风顺被妈妈喊起床吃饭。
吃完早饭,爸爸带着李风顺去了单位。
中午回家吃过饭,李风顺就跑了出去,找高文革、贾新艺玩。
刚一见面,李风顺就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晚上做的梦:
“我梦到一群人在山上建楼,建一个比山还要大的圆形楼。一个大高个拿着一个超大的圆规,画了一个比山还大的圆,接着又用一把圆刀在画好的圆上切出圆圆的坑。只见圆刀落下,碰到石头就发出耀眼的光,石头瞬间化为了红水。不一会儿,大圆坑里慢慢流淌着红红的石头水,一层层的石头水一点点地向空中伸展,那圆楼就这么向上、向上,盖得很高很高。”
他刚讲完,贾新艺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早晨他家亲戚骂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