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永恒，又仿佛只是短短的两分钟。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蚀渊姐姐！求你了！快让他停下来啊！！！”
烛烟的尖叫声在空旷的战场内回荡，带着哭腔，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崩溃，早已不复成年红龙的半点威严。
她瘫倒在冰冷的、被邪神气息污染的合金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身上那套崭新的、科技感十足的赤红龙鳞护甲，此刻表面布满了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不断蠕动延伸的诡异暗紫色纹路。
如同活体寄生虫般啃噬着装甲的结构，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护甲内置的纳米修复单元正疯狂运转，赤红的能量流在装甲表面明灭不定，艰难地与那些侵蚀性的邪神能量抗衡，试图修复破损，但进度极其缓慢。
她的双手死死抱着头，仿佛要将那些疯狂涌入脑海的亵渎景象和低语强行按回去。
“狱渊劫火”拳套的光芒黯淡，甚至有几处关节装甲出现了细微的熔融变形。
她的眼神空洞涣散，瞳孔失去了焦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抽噎。
整个人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被强行拖拽出来，灵魂还遗留在那片不可名状的恐怖深渊里，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幻境的延续。
蚀渊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中止按钮。
嗡——
那具由纯粹混沌能量构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邪神威压、正欲再次向烛烟发起毁灭性攻击的“星衍”投影，
瞬间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那三个熔金色的、冰冷注视的瞳孔，那扭曲狰狞的肢体，那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气息，都消失了。
然而，战斗场地内的空气并未立刻恢复平静。一种无形的、粘稠的“污染”感依然弥漫着。
空气中仿佛残留着无数扭曲蠕动的“触须”幻影，耳边似乎还萦绕着亵渎的低语，目光所及之处，光线都带着一种不真实的、令人作呕的扭曲感。
这正是蚀渊模拟出的“不可名状”、“不可言喻”、“不可直视”三大邪神特征所带来的精神残留。
这种污染如同附骨之蛆，并不会随着投影消失而立刻散去，它侵蚀着空间，更侵蚀着直面者的心灵。
蚀渊快步走进战场，靴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她来到瘫软在地、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烛烟身边，蹲下身。
蚀渊的目光没有落在烛烟惊恐的脸上，而是第一时间聚焦在她身上那套正在与邪神能量艰难抗争的护甲，以及拳套的受损数据上。
她的指尖快速在随身携带的数据板上记录着，眼神专注而冰冷，如同在分析一件珍贵的实验标本。
“如何？” 蚀渊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普通的实验参数。
回答她的，只有烛烟更加剧烈的颤抖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她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蚀渊的方向，却没有任何聚焦，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的恐怖彻底抽空、打碎。
蚀渊微微蹙眉，似乎对烛烟这种“无效反馈”不太满意。
她收起数据板，伸出右手，手腕上的装置亮起柔和的白色光芒。她将手轻轻按在烛烟的额头上。
“净化之息，抚慰灵光。”
蚀渊低声念诵，装置释放出模拟的、纯净而温和的神圣能量波动。
这并非真正的星韵的力量，而是蚀渊根据数据模拟出的、拥有类似安抚和净化效果的能量场。
柔和的白光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烛烟混乱不堪的精神世界。
那如同附骨之蛆的亵渎低语、扭曲的幻视、冻结灵魂的恐惧感。
在这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冲刷下，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开始缓缓消退、溶解。
烛烟剧烈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急促的呼吸变得绵长，涣散的瞳孔也一点点重新凝聚，找回了焦距。
几分钟后，烛烟眼中的茫然和空洞终于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后怕所取代。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真是……太恐怖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心有余悸的颤音。虽然精神稳定剂，模拟净化。
起了作用，但她的意识深处，依然残留着强烈的幻痛和扭曲感。
她仿佛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仿佛自己的手臂变成了布满吸盘的触手，嘴里似乎还能尝到那亵渎的、难以名状的味道……
那是直面邪神本源时，精神被强行污染、扭曲留下的深刻烙印。
若非她拥有红龙那远超常人的强悍体魄和灵魂韧性，此刻恐怕早已精神崩溃。
或者被污染扭曲成失去自我、浑身长满眼球和触须的邪神眷属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看着护甲上那些顽固的、仍在缓慢被修复的暗紫色侵蚀纹路，回想起刚才那短短两分钟如同在地狱中煎熬的经历。
那邪神化“星衍”的每一次注视，都如同冰冷的钢针穿刺她的灵魂；
每一次挥爪，都带着撕裂空间和湮灭意志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精神污染，如同剧毒般不断侵蚀她的意志，让她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凝聚！
就在被对方锁定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连思维都凝固了，只剩下纯粹的、压倒性的恐惧。
装备的腐蚀？那只是附带伤害！真正可怕的是那种连反抗意志都被剥夺的绝望感！
“我明明……我明明在学院天台见过他真正的邪神化……”
烛烟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她接过蚀渊递来的水杯，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才让她感觉找回了一丝活着的实感她困惑地看向蚀渊。
“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个……感觉完全不一样？那个……更……更‘纯粹’？更……‘本质’？就像……就像面对混沌本身？”
蚀渊正专注地在数据板上记录着烛烟的各项生理和精神指标，闻言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真正意义上的惊愕！
“什么？！” 蚀渊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了。
“你是说……星衍他……在学院的时候，已经能够主动掌控邪神化了？而不仅仅是失控暴走？！”
这个消息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期。距离影棘城那次几乎毁灭一切的失控才过去多久？
一年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被邪神力量侵蚀、濒临崩溃的容器，到能够初步掌控并运用这股恐怖的力量？这进展速度……
简直匪夷所思！
“呃……应该是掌控了吧？” 烛烟努力回忆着天台那晚的景象，对比着刚才的经历，
“外观……和刚才你弄出来的那个虚拟邪神基本上一致，都是那种覆盖着黑甲、有熔金眼睛的扭曲形态……但是！”
她用力强调，“我亲眼所见的那次，虽然也很可怕，充满了那种……嗯……混沌的压迫感，但绝对没有刚才这个这么……这么……”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源自世界本源的、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恐怖，
“没有这么‘彻底’！没有这么‘不讲道理’！
感觉就像……一个刚学会拿刀的婴儿，和一个……一个挥舞着开天辟地巨斧的远古魔神之间的区别？”
蚀渊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她迅速调出刚才模拟邪神的数据，与星衍过往失控时的能量特征进行对比分析。
“刚学会掌控……”
蚀渊低声自语，指尖在全息屏幕上快速滑动，赤红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看来他这一年多的‘沉寂’，并非只是在学院当老师那么简单……
他一直在尝试驯服体内的‘野兽’，而且……进展快得惊人。”
她看着屏幕上那代表着邪神本源力量的、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数据模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他真的能完全掌控，而非浅尝辄止……那么当他彻底释放时，其威能恐怕……”
蚀渊顿了顿，目光投向烛烟。
“恐怕比你刚才面对的、这个我竭尽全力模拟出的‘虚拟邪神’，还要可怕得多。那将是……行走的天灾。”
烛烟听着蚀渊的分析，刚刚因为净化而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起来。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仿佛这样能获得一点安全感。
“话说……” 烛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惊恐和抗拒，小心翼翼地看着蚀渊。
“我之后……不会还要继续测试这玩意儿吧？”
她指了指那片刚刚虚拟邪神站立过的、仿佛还残留着不祥气息的空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体验，一次就足够了！
再来一次？她宁愿立刻、马上、现在就飞回圣城学院，哪怕是去面对星衍那个深不可测本人！
蚀渊看着烛烟那副“你再让我试我就跟你拼命”的表情，难得地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会了。” 蚀渊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你的精神抗性虽然远超常人，但刚才的测试数据已经接近你的临界阈值。
短时间内重复暴露在这种级别的精神污染下，后果难以预料。”
她指了指数据板上几个闪烁着危险红色的精神波动峰值。
“目前，我们还没有研发出能有效治愈这种深度精神污染和认知扭曲的治疗方案。强行继续，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听到蚀渊肯定的答复，烛烟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得更厉害了。
至少，暂时不用再面对那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