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再说这刚发的年糕。
她心里明镜似的。
每天从孙老板那里买来的糯米都是定量的,昨天刚做了一批,今天早上哪来这么多米做年糕?
这七八十块年糕,绝对是三婶临时拿出自家的口粮,让有金叔火急火燎现打出来的!
这人情,大了去了!
黄曼曼攥紧了铜钱,又想起刚才混乱中,一直缩在人群边缘,沉默得像块石头的王秀华。
同样是合作伙伴,一个雪中送炭,一个……毫无作为。
黄曼曼眸光微闪,心里像是有个小秤砣,悄悄落了下来。
看来,以后重心该往哪边倾斜,她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这野生稻!
这围湖造田!
既然好言相劝,画饼充饥行不通,那就只能……
干给他们看!
黄曼曼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富贵叔,”她看向还在旁边唉声叹气的杨富贵,“我想好了!”
杨富贵抬起头:“你想好啥了?曼曼,这事儿……难啊!”
黄曼曼斩钉截铁:“难也要干!爹,我想先把月牙湖边上那片没人要的荒滩地给包下来!”
“包地?”杨富贵一愣。
“对!”黄曼曼点头,“就先包一亩!我自己掏钱!就在那儿试种!”
她指着湖边那片地势最低,平时水多就淹,水少就旱,谁都不乐意要的淤泥滩。
“等种出来了,大家看到收成了,自然就信了!”
杨富贵皱着眉头,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
这丫头的想法,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又好像有点道理。
自己干,风险自己担,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拖累全村人。
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行!这事儿叔、爹帮你去说!不过……得找管账的文柳,还有几个族老商量。”
“嗯!”黄曼曼用力点头,“钱我自己出!”
杨富贵办事还算利索,当即就带着黄曼曼去找了村里管账的杨文柳,又请来了几位在村里说话有分量的族老。
杨文柳是个二十来岁的瘦书生,算盘打得噼啪响。
听完杨富贵的来意,又看了看黄曼曼递过来的三两碎银子,他推了推眼镜。
“月牙湖边那块烂泥滩?一亩地?”
“嗯。”黄曼曼应道。
一个族老捋着胡子开口:“那地,白给都没人要,种啥啥不长,你这丫头买来干啥?”
黄曼曼浅浅一笑:“老爷爷,我就想试试。成了,是大家的福气;不成,这三两银子,就当给村里做贡献了。”
杨富贵在旁边帮腔:“文柳叔,族老们,曼曼这钱,是入公中的账吧?回头交税的时候,账上有钱,大家伙儿也能少摊点不是?”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三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对穷哈哈的杨家村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能少交点税,谁不愿意?
杨文柳和几个族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行吧,既然你这丫头铁了心,地契就给你画一张。”杨文柳收了银子,拿出账本开始登记。
三两银子买一亩没人要的烂泥滩。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全村。
“听说了吗?黄家那丫头,真把湖边那块破地给买下来了!”
“花了三两银子呢!啧啧,这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我看她就是魔怔了!被那啥四季稻冲昏了头!”
风老太更是叉着腰,在自家门口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败家玩意儿!三两银子啊!够买多少粮食了?就这么打了水漂!我看她那稻子种出来,也是喂鱼的料!”
各种风言风语,嘲讽嗤笑,一点没少。
黄曼曼对此充耳不闻。
她反而觉得这样挺好。
先搞个试点,风险可控,成了,就是最好的样板!
不成,损失的也只是她自己。
而且,这三两银子买的地,虽然是烂泥滩,但却是离湖水源最近,地势最低,最方便引水改造的地方!
是真正的黄金宝地!
别人笑她傻,她心里偷着乐呢!
拿到地契的当天下午,黄曼曼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杨富贵下了地。
站在那片杂草丛生、坑坑洼洼的淤泥滩上,黄曼曼撸起袖子,雄心勃勃。
“富贵叔,咱们先干这个!”
她比划着,“沿着湖边,用泥巴和石头,垒起一道矮矮的堤坝,把湖水挡在外面!”
杨富贵虽然对种地是把好手,但对这水利工程,也是两眼一抹黑,只能听黄曼曼指挥。
两人一个挖泥,一个搬石头,吭哧吭哧干了起来。
春日的太阳晒在身上,汗水很快浸湿了衣裳。
“然后,”黄曼曼抹了把汗,指着围起来的区域,“在里面挖几条沟,要一头高一头低,这样水就能流进来,也能排出去!”
这叫排灌结合!
理论她懂,但真上手干,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淤泥又湿又粘,挖起来费劲得很!
石头也不好找,搬起来沉甸甸的。
两人从中午一直干到半下午,那道规划中的矮堤坝才勉强垒起个雏形,沟渠更是只挖了个开头。
“呼……呼……”黄曼曼累得直喘气,看着这龟速的进展,有点发愁。
光靠她和富贵叔两个人,猴年马月才能弄好啊!
实践,果然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问题暴露出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曼曼!大哥!”
是杨有金的声音!
黄曼曼抬头望去,只见杨有金和一直闷不吭声的杨有福,扛着锄头和铁锹,快步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还沾着米粉,显然是刚打完年糕就赶过来了。
“你们咋来了?”黄曼曼又惊又喜。
杨有金闷着声答应了:“打完年糕了,听俺媳妇说你在这边忙活,就过来搭把手!”
杨有福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铁锹,走到黄曼曼规划好的地方,开始挖沟。
多了两个壮劳力,进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杨有金力气大,负责挖深沟和搬运大石头。
杨有福心思细,负责修整沟渠边沿和平整堤坝。
杨富贵统筹协调,黄曼曼则负责技术指导,不断比划着,确保工程按她的想法进行。
四个人,汗流浃背,却干劲十足!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边的云彩,也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月牙湖上。
终于,在天黑之前,一亩地的简易围堤和几条主要的排灌沟渠,奇迹般地初具规模!
看着眼前这片凝聚了众人汗水的土地,黄曼曼兴奋得脸颊通红!
她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四十文钱,一人二十文,递给杨有金和杨有福。
“有金叔,有福叔,今天辛苦你们了!这点钱拿着,买点酒喝!”
杨有金看着那亮晶晶的铜钱,眼睛一亮,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接。
有钱拿,谁不高兴?
可手伸到一半,他又猛地缩了回来,想起自家媳妇儿早上的叮嘱。
“多多说了,都是自家人,帮忙是应该的,不能要你的钱!”他挠了挠头,甜蜜地笑着拒绝。
要按照他自己的性子,这钱早就进了他的口袋。
杨有福也摆了摆手,闷声道:“不要。”
黄曼曼还想再劝,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行啦曼曼,跟他们客气啥!”
钱多多挎着个篮子,笑盈盈地走了过来,篮子里是热气腾腾的窝窝头和一小罐咸菜。
“快来吃饭!都饿坏了吧?”
她把篮子放下,瞪了自家男人一眼,然后对黄曼曼笑道:
“一家人,不用算得这么清!”
“快趁热吃!”
看着钱多多麻利地拿出食物,看着杨有金杨有福憨厚的笑容,再看看旁边虽然疲惫却眼神欣慰的杨富贵。
一股暖流,再次涌上黄曼曼的心头。
她鼻子有点发酸。
是啊,一家人。
这第一步,总算是踏踏实实地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