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味、焦味、油墨味、血腥味、香水味……这个家的味道还真是多。
虚无幻捂着鼻子按响了门铃。
大门的铃声让安眠药掉在了地上。
苏素夷恍惚地看着药瓶、药片滚进她够不着的冰箱底下。
明天、只要到了明天，她的女儿就会变成一种名为异形的怪物。
她想要和她的女儿一起，在今天永远沉睡。
可是啊，梦碎了。
外头的门铃又响。她烦躁又僵硬地走向中控屏，不小心踩到地面上的遥控器点开了电视。
画面上是繁华的城市，顶尖的科技，幸福的人群……和那句令人厌恶的宣传语！
苏素夷猛然捡起遥控器冲上去，她愤恨、不平，一边砸，一边喊:“见鬼的可能！见鬼的未来！根本没有希望！”
直到屏幕漆黑，听不见也看不见一个字，她才愉悦地罢手。
中控屏上是容貌姣好的女生，一个苏素夷不认识却莫名觉得眼熟的人。她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你好。”女生自报家门道，“我叫虚无幻……”
后面的字，全没听清。
脑袋像消失了一样，四肢不听使唤。她神志不清道:“是报应吗！那就该报应到我的身上啊！”
门外，虚无幻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她压下震惊，清了清嗓子上前，重复先前说过的话，“你好，我们是来检查附近安全情况的异能者。请你配合调查。”
苏素夷大喊:“滚！”
虚无幻提前捂住了机器上的出声孔，可早有准备也还是无济于事，免不了又被吓了一跳。
扶住虚无幻倒退的肩膀，裴熠枫凑到旁边来，“您好，我们是[ESE]公会的异能者。这里最近被归入我们公会的临时管理区了。”
“……”那头忽然地安静。
裴熠枫道：“是公会收到附近居民的反馈，才派我们来的。您这里是最后一家，请问您这里有什么夜间会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声音传出，“这里什么情况也没有。”
对方漠然的态度与脱口而出的回答令虚无幻觉得很不对劲。
裴熠枫微笑点头，“好的，不过，以防万一，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长久的沉默透露出对方很强的戒备心，“嗯。”
“听说您和您的女儿一起生活。”
“……嗯。”
“请让您的女儿向我们打个招呼。”
苏素夷道，“她睡了。”
中控屏里映出裴熠枫翻书的动作，他说：“您好。按照异能者准则第四十三条，我当下有权确认您女儿的生命安全问题，如果您不能配合的话，我也有权采用必要措施开门。”
他手里根本没有什么异能者准则，不过是拿了放在门边邮箱里的杂志，演了场戏。
第四十三条不过是刚好翻到了杂志的第四十三页。
“……”没有回答的声音。
裴熠枫向虚无幻轻声确认道：“你闻到了这里有异常的味道，是吗？”
虚无幻刚点头，只见一道火光直接炸开了大门，铁门砰地倒下。掀起的烟尘看呆了捂住口鼻的她。
谦谦君子的外表下是这样大胆的行事风格啊……虚无幻诧异地咽了口口水。
待烟尘差不多散去，裴熠枫道：“走吧。”
虚无幻迈不开腿，谨慎地问：“我们这样不算是私闯民宅吗？”
“不算。”短短两字，裴熠枫说得十分轻巧。
“真的不算吗？”两边的唇角已然尴尬地扯开一个长方形图案，虚无幻不断祈祷他说的是实话。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院子，亲眼看着他在入户门前敲门。
他轻声提醒屋内的人，“您好，刚才只是一个警告，现在是您最后的机会，请为我们开门。”
门还没有打开，屋子里还传来重物挡住门板的声音。
在退开的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乍现的火光如刀刃劈开了大门。火焰随着裂缝蔓延进屋里，燃起熊熊的烈焰。
望着这一幕和裴熠枫无动于衷的神情，虚无幻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吗？里面还有人！”
裴熠枫冷静地看向她。
没等得及他开口解释什么，虚无幻紧迫、急切地撞开了门。
一进屋，她发现火焰并没有随心所欲的肆意燃烧，而是固定在一些位置上，是那些挡住门板的重物上。
“……”她蓦然明白，到刚才那一步为止，都还只是警示的环节。
裴熠枫收起火焰，走进来，向瘫坐在地面上的人，询问道：“您的女儿还是正常人吗？”
苏素夷缄默不语。
一股刺鼻的味道飘荡在空气里，比之前要更加明显。但绝不是当前这股烧焦的气味。
循着臭味，虚无幻走向了一扇上锁的房门，她斩钉截铁地说：“这里面有一只异形。”
话音刚落，一件玻璃材质的重物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再落到地面上，摔得稀碎。
“她是个人！是我的女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激起苏素夷歇斯底里的愤怒。
滚烫的血液瞬间落下来，流进衣服里、滴在地板上。摸着脑后流出的血，虚无幻神色复杂。
她回想起裴熠枫曾说过的那句话……其实人在成为异形前，也还是一个人。
裴熠枫快步走近，用手小心翼翼地捂着她的伤口，面朝地上那位不理智的母亲，他谦和地说：
“很遗憾，您的女儿已经离开了，如今在里面的是一只异形。”
“你们都在说鬼话、她分明是个人、是我的孩子！”要裂开的眼眶、沙哑而尖锐的嗓音，像发了疯似得她踉跄走来。
封死的窗户，凌乱的环境。弥漫的烟气像深夜游荡的孤魂野鬼。
灯光下的影子很不寻常。
不得已下，裴熠枫对人类使用了异能。
但即便双手被灼伤，苏素夷也还是死死抓着虚无幻不放，她双颊内凹的脸上，那双黑漆漆又空洞的双眼目不转睛地说：
“我知道你是个无情的人，因为你的身上流着你父亲的血。你的父亲是一个把自己孩子都能当做实验品的人！”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开的声音，虚无幻狠心将人一把推开，声音不自觉地抬高。
“没有尊重你的女儿是我的错，但你对我的父亲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又不认识他！”
苏素夷跌坐在地板上，发出疯癫的笑声。在虚无幻说完的那一刻，她报出了一个名字。
“虚予舍。”
三个字像拳头一样砸在虚无幻的脸上，顿感头晕眼花，鼻子好像也被打歪了，觉得呼吸困难。
“我没有见过你，可你的眉眼跟你父亲的真像。”苏素夷道，“我听过你的名字，但他们常喊你Ap-001。”
Artificial powers（人造异能者）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