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难表妹与秀才的院宅算计
槐花落在青石板上时,阿秀攥着渗血的衣袖翻墙而入。表哥狗子正在院里磨猎弓,看见她胳膊上的淤青,猎弓“当啷”掉在地上——那是张员外家的老太婆用藤条抽的,每道伤痕都弯成钩子,像极了县太爷大堂上的刑具。
“他们要把我卖给七十岁的员外做第十八房小妾。”阿秀扯下头上的金钗,钗头还沾着张员外的白发,“说是我爹娘收了三十两银子……”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长卿的青衫角扫过门框,后面跟着喘粗气的苏老鬼。
“跑得出县衙,跑不出鬼门关。”李长卿推了推眼镜,盯着阿秀腕上的翡翠镯子,“张员外的状纸能把黑字写成白字,你这镯子……”
“给你!”阿秀猛地褪下镯子,翡翠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帮我写状纸告他!”狗子攥紧猎弓,铜扣硌得掌心发疼:“秀才公,我家破落了,但阿秀不能嫁给老鬼!”
苏老鬼的酒葫芦晃得叮当响:“狗子他爹当年是山匪头子,他家三进的院子……”话没说完就被李长卿打断:“正因为是匪窝,才最安全。这样吧,我带婆娘搬来同住,一来替阿秀打官司,二来……”他扫了眼狗子,“免得孤男寡女坏了名声。”
钱串子不知何时扛着锄头进来,盯着雕花木窗上的蛛网:“住可以,你得把彩姑的婚书先撕了。”李长卿干咳两声:“黑蛋的聘礼还没凑齐呢……”阿秀忽然抓住狗子的手,指尖的血珠滴在他猎靴上:“表哥,我宁愿嫁给你,也不回张家!”
狗子的脸涨得通红,猎弓在手里转得飞快:“可你是读过书的姑娘……”李长卿却笑了:“读过书的女鬼才难缠,没读过书的媳妇能持家。这样吧,等打赢官司,我给你俩写婚书——先斩后奏,县太爷也没法子。”
午后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出破碎的花纹。钱串子指挥虎娃们清扫东厢房,扫帚扬起的灰尘里,露出墙上褪色的“义”字——那是狗子爹当年当山匪时留下的。阿秀摸着冰凉的翡翠镯子,忽然想起张员外府里的佛堂,那些镀金的菩萨像,竟比眼前的秀才还笑得虚伪。
刘老鬼叼着烟袋晃进来,黑蛋跟在身后,手里攥着只野山鸡:“听说狗子家进了个城里姑娘?”李长卿往太师椅上一坐,书箱往桌上一放:“进的是鬼门关。刘老哥,你家黑蛋的聘礼要是再拖,我可把彩姑许给狗子了——你看这院子,比你家那石头滩气派多了。”
黑蛋的山鸡扑棱着飞走,撞得屋檐下的铜铃乱响。刘老鬼慌忙去追,烟袋锅子掉在阿秀脚边:“秀才公可不能悔婚!我家黑蛋明儿就去打熊,换钱给彩姑买镯子!”
苏老鬼蹲在门槛上叹气:“罢了罢了,狗子他爹当年劫过我的粮车,算起来也是冤家……”话没说完,钱串子已把最后一堆垃圾扫出门外:“少废话!今晚就搬过来,我还等着睡雕花床呢!”
暮色漫过屋脊时,阿秀站在西厢房窗前,看见李长卿在院里摆了张书桌,桌上放着她的翡翠镯子和一本《状纸大全》。钱串子在厨房杀鸡,刀刃闪过的光里,她忽然想起张员外府里的庖厨——那些人杀起鸡来,也是这样眼都不眨。
狗子抱着被褥进来,粗布衣裳上沾着野蒿味:“委屈你住西厢房,我睡柴房。”阿秀摸了摸墙上的“义”字,指尖蹭掉一块墙皮,露出底下的血字——那是当年山匪火并时留下的。她忽然笑了:“比起张家的金丝笼,这儿倒像个鬼窝——可鬼窝里的人,至少不骗人。”
李长卿在月下磨墨,笔尖掠过宣纸,“逼良为娼”四个字力透纸背。钱串子端来一碗野菜粥,筷子头指着雕花床:“这床够咱彩姑和黑蛋睡三辈子。”他却摇头:“这院子里的每块砖都沾着血,等打完官司,得给阿秀和狗子办场法事——免得山匪的魂灵,惊了咱们的贵客。”
远处传来山匪头子们的传说,混着钱串子的剁菜声,在夜色里飘成一片。阿秀吹灭油灯,黑暗中,翡翠镯子发出幽幽微光,映出窗纸上晃动的影子——那影子手里握着把刀,正在切割一张婚书,婚书上的“张”字被剁成碎片,变成满地跳动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