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昭武堂的青砖染成血色时,小凯被架着推进门。少年雪白的练功服浸透冷汗,左臂以诡异的角度耷拉着,肿胀的右脸青紫交加。文昭握着缠手带的指节骤然发白,徒弟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文师傅,好威风啊。\"领头的壮汉踢开虚掩的铁门,身后跟着五六个持棍的武师。为首的疤脸男甩了甩染血的指虎,\"教出的徒弟到处抢生源,不教教规矩可不行。\"话音未落,文昭已经抄起墙角的木剑,剑穗扫过墙面发出裂帛般的锐响。
\"把医药费结了,这事就算完。\"文昭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目光死死锁在徒弟颤抖的指尖。疤脸男突然挥拳直取他面门,风声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文昭本能地后撤半步,却在出招的瞬间僵住——对方的步法竟暗藏狂拳破绽,分明是有人暗中泄露了拳理!
混战来得猝不及防。木棍破空声、拳脚撞击声在狭小的场馆炸开,文昭护着徒弟退到角落,后背重重撞上沙袋架。铁砂从破裂的沙袋喷涌而出,在地面铺出蜿蜒的暗河。他用身体挡住偷袭的铁棍,听见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在瞥见徒弟惊恐的眼神时,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狂拳不是伤人的凶器,是守护的盾。\"
深夜的地下室,文昭蜷缩在铺满拳谱的地铺上。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可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白天的交手画面。疤脸男出拳时诡异的节奏、徒弟被压制时绝望的眼神,与狂拳前三式的招式图谱疯狂交织。他猛地翻身坐起,抓起粉笔在墙面疯狂涂画,飞溅的粉末混着冷汗落在锁骨处的淤青上。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昭武堂的墙面已布满凌乱的拳路轨迹。文昭握着折断的粉笔,望着墙上新添的两式:第四招\"怒焰焚天\",以守为攻的环形格挡,拳风如烈火席卷;第五招\"护犊惊涛\",化刚为柔的螺旋卸力,招式间暗藏守护的弧线。他试着挥出一拳,带动全身气血翻涌,伤口的疼痛反而成了招式的注脚。
手机在这时震动,疤脸男的挑衅短信赫然在目:\"明日辰时,城西擂台见。\"文昭将缠手带重新缠紧,破损的拳套边缘渗出新鲜的血迹。晨光穿透地下室的气窗,照亮墙上尚未干透的拳谱,也照亮了他眼底燃烧的决意——这一战,不仅是为徒弟讨回公道,更是要让狂拳真正成为守护的火焰。
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在昭武堂的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银纹。小凯裹着毛毯蜷缩在更衣室门口,胳膊上的绷带在阴影里泛着惨白。他本想偷偷溜进场馆取落下的护腕,却在推开半掩的木门时,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文昭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还留着白天斗殴的淤青。他握着一对磨得发亮的铁砂拳套,正对着墙壁反复演练新创的招式。第四招“怒焰焚天”起手时,他的后背绷成一张满弓,拳风裹挟着破空声撞在墙面上,震落墙灰簌簌而落;第五招“护犊惊涛”收势时,他的脚步突然踉跄,捂着肋骨折损处单膝跪地,却又在喘息片刻后猛地起身,继续挥拳。
汗水顺着他后颈的疤痕蜿蜒而下,在旧伤未愈的皮肤上拉出刺痛的轨迹。小凯注意到师父的拳套边缘已经渗出暗红,落在地面洇开一朵朵微小的花。更让他眼眶发烫的,是师父嘴里反复念叨的话语:“护住要害……重心再压低半寸……”那些叮嘱,竟与平日里教他们练拳时如出一辙。
忽然,文昭的动作骤然加快,拳影在月光下化作流动的光河。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却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每一次出拳都像是要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碾碎在空气里。当最后一式收势,他靠在沙袋上剧烈喘息,胸腔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目光却依然死死盯着虚空中的假想敌。
小凯的护腕突然从指间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文昭猛地转头,月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和倔强的下颌线。两人对视的瞬间,小凯看见师父眼底从未有过的温柔——那是兄长般的疼惜,更是武者对传承的执着。
“去休息吧。”文昭弯腰捡起护腕,声音沙哑却坚定,“明天开始,我会教你们新招式。”他转身时,小凯看见师父后背的淤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却比任何勋章都耀眼。
夜风从敞开的门扉灌进来,卷走空气中未散的汗味与铁锈腥。小凯攥着护腕慢慢后退,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决堤。原来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身影,也会在无人处独自舔舐伤口;原来师父守护的不仅是武馆,更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江湖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