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及丰悠闲坐在房里品茗,香烟缭绕。
坐落在空桑的这座老宅是她母亲传下来的,闹中取静,占地面积广大,彰显着名门世家的低调奢华与优雅。
房间里摆放的红木家具透着岁月的悠悠古韵,散发着名木清香。
只希望王蕤意那个疯子别毁了这个地方。
陆及丰静静等着王蕤意上门算账。
王蕤意个小丫头做事冒冒失失的,杀人时竟不懂在伊府宅院外面设下静音结界,还得她出手帮忙,以免惊动空桑的百姓。
陆及丰可不想日后夺舍王蕤意的身体后,还被世人指指点点,见她的面便被吓着,说她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王蕤意做过的坏事只要天道知晓就好,天道自有论断。
王蕤意风风火火杀到陆及丰的宅院,一来就踹坏了大门。
可怜这扇几百年风雨不摧的老古董大门就这样香消玉殒。
陆及丰真心讨厌这个粗鲁冒失的丫头,却不能一掌将她拍死,实在憋屈。
王蕤意看陆及丰也没好脸色。
两人剑拔弩张,高手间的威压对决逼得过路的鸟儿都要绕路飞,胆敢靠近她们十里之内会被可怕的气场碾压窒息。
“陆及丰,你给我下了什么蛊?是不是这个镯子搞的鬼?”
王蕤意面色阴沉,眼里淬着熊熊烈火。
陆及丰轻笑一声,把她的怒火不当回事儿,
“我确实在你身体里种了傀儡术,可跟这镯子没关系哦。”
她风轻云淡,丝毫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
王蕤意不是三岁小孩儿,不会轻易听信她的糊弄。
既然取不下这个赤金玲珑镯,狠人王蕤意决心砍断自己的左手。
陆及丰是真怕了这个疯子,赶忙出手阻止,念动咒语,取下了镯子。
她不愿自己日后的身体是个残疾。
她埋怨王蕤意:“你这人怎的疑心病如此重?本君说一不二。
没了这镯子,你照样是本君的傀儡,不信走着瞧。”
王蕤意的心智本就在崩溃的边缘,陆及丰再三挑衅刺激,致使她一朝入魔直接癫狂。
拼上这条命她也要杀了陆及丰!
接下几招,陆及丰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却已经有些吃力。
她早料到如此,事先已准备好乾坤神化的法器和法阵助力。
这些东西可不是伊家那些花里胡哨的摆设能比的,全是她几百年积攒下的心血,世间罕见的至宝。
就算即将渡劫飞升的人也不是这些利器的对手。
陆及丰要让王蕤意明白她的实力有多么可怕,别妄想挣脱,飞出她的五指山。
王蕤意永远只有对她臣服的份儿。
陆及丰母亲留下来的房子最终没保住。
王蕤意毫不客气将它毁个稀巴烂。陆及丰的宝器也被毁了好几件,直到祭出灭龙宝塔才束缚住了王蕤意,叫她动弹不得,使不出任何灵力。
嫩姜仔能比得过老姜的辣?
就算王蕤意身怀玉之骨,在修炼上天赋异禀,她入道不过区区一年多,想翻出大浪还早着呢。
不过王蕤意越强,陆及丰就越高兴。
等王蕤意突破渡劫期,她便可登堂入室,夺舍躯体,做一个新的陆及丰。
捉住王蕤意后,陆及丰宽宏大量放了她,挑衅的眼神明显不把她放在眼里,嘲讽王蕤意永远不是对手。
一个黄毛丫头痴心妄想,竟敢惹怒修仙江湖中最强的宗主,试图撼动陆羽宗的地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王蕤意万念俱灰,狼狈不堪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已经尽力了。
可全力以赴又如何,还是杀不死陆及丰这个老妖女。
虽非她本意,但那么多无辜之人惨死在她手上,她实在不堪为人,没有颜面再苟存于世。
不愿自己沦为陆及丰的棋子,像行尸走肉般活着,王蕤意毅然决然举起湛卢剑朝脖子抹去,
只能等来世和小王爷、父母再续前缘,弥补内心深怀的遗憾。
陆及丰差点忘了这个犟种有多么烦人,就这么点小事就不想活了,真是不堪大用。
天道不长眼睛,竟让这种人得到玉之骨,对世间毫无贡献,整日哭哭啼啼,只知谈情说爱。
陆及丰满腹怨念,又无可奈何,只能救下王蕤意,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别轻易想去死,我压着陆羽宗最宝贝的灵脉在你身上,谁都夺不走你生命,包括你自己。”
陆及丰的声音冷酷无情,冰冷的话语如利刃插进王蕤意的心脏,扎死她内心对生活的渴望。
原来她早就沦为陆及丰的提线木偶而不自知,原来人心竟可以如斯阴险黑暗,原来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
处在世间顶端的人看待普通百姓如蝼蚁,捏死踩死怎么死都无所谓,可以轻易毁去她的大好年华,轻易夺走三千人鲜活的生命。
陆及丰终于放过了她,世界之大任她随心所去。
但又没完全放过她,赤金玲珑镯又回到她手腕上,她的行踪必须时时被陆及丰掌控。
天地之大,王蕤意竟一时生出迷茫,站在陌生的城市里不知何去何从。
她看不到自己的前路,黑雾弥漫,没有丝毫希望的光亮。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陆及丰让她恶心。
王蕤意脑子里疯狂叫嚣着离这个老妖女远一点。
她从陆家废墟跌跌撞撞起身,像懦夫般离开,屈辱和不甘快要撑爆她的心,生不得、死不得。
雄伟恢宏的千年老宅被毁,陆及丰没有生出半点难过的情绪,却假意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
今晚她故意引王蕤意到此,为的就是闹出动静,洗刷嫌疑。
空桑耳目众多,各派人士聚于这座繁华古都,货来客往,熙熙攘攘。
如果陆及丰毫发无损,精神百倍到她表哥家清点遗物,其他门派必会得到消息,质疑她为何身在空桑,却放任伊府被残忍灭门。
只有她跟着一块儿倒霉,这件事才能看起来顺理成章。
一个修为高深的神秘女子,莫名其妙来到空桑寻仇,丧心病狂杀了伊府上下。
连伊家的近亲陆及丰也被殃及,拼尽全力才逃脱一命,只可惜她的祖传家宅同样被毁,无数珍品毁于一旦。
作为唯一幸存的近亲,陆及丰名正言顺接手她表哥伊宁源的所有财产。
各大门派不仅没有异议,还送上种种宝物,安慰她节哀顺变。
摸着那么多田产地契金银珠宝修仙圣物,她假装悲伤都有些困难了呢。
柳枝飘摇,初夏的风温暖而不燥人,临安的街道依旧干净热闹,路上行人攘攘,言笑晏晏。
远方战争的硝烟弥漫不到这座富饶宁静的古都。
衡王府门前挂着红绸、红灯笼,小厮站在门前给过路人散发喜糖,讨几句对小王爷订婚的祝福之语。
临安的大户人家为彰显豪门的阔气与富庶以及对未来亲家的重视,不仅婚礼要大操大办,
连订婚“换帖”也要操持一番,大兴宴席,召集众多亲友前来见证新人交换生辰八字,终成定数,任何一方不得毁约。
翁叡祺的订婚宴办得很是热闹,朝中有头有脸的大官员悉数到场,送上名贵礼品,巴结讨好他这个新晋宠臣。
翁叡祺平定叛乱有功,皇上已提拔他他为西南大将军,内管西南三大州安定,外援北方战事。
现在他地位显赫,从前瞧不起他的如今都刮目相看,抢着与之结交。
加上他外表沉稳俊逸,高挑挺拔的身材气宇轩昂,一跃成为临安城中多少大小姐的梦中情郎,就算他年少时狎养通房也不再是什么缺点。
贵女们从前害怕惹上这样的多情郎,如今对他甚是欢喜,做梦都想得到他的青睐。
可惜抢手货翁叡祺并未在贵女中挑挑拣拣,他结束西南叛乱后,返回朝中不久后便向皇上请旨赐婚郭大将军的嫡女。
消息一出,心碎一片。
郭府乃武将世家,满门忠烈,代代掌管重兵维护边境安定,从开国起便位高权重。
翁叡祺选定这样的高门大府合情合理。
郭家嫡女貌可倾城,才情无双,亦是临安城中热门的议亲人选。
两人不管是外貌亦或家世,都极其登对,属旁人艳羡不来的强强联合。
晚间凉风阵阵,惊扰不了宴席间的热闹,宾客间觥筹交错。
许多人喝得满面红光,借着酒劲儿说出许多巴结翁叡祺和郭家的肉麻话来。
王蕤意坐在府外那棵高高的柳树上面,孤单地瞧着里面的热闹,泪如雨下。
她兜兜转转还是回了临安,怀揣欢喜和忐忑来见日思夜想的人。
来之前她特地打扮一番,款款有型的小卷发配上空桑特色发饰,想给小王爷耳目一新的感觉。
谁曾想来到衡王府却瞧见这样刺眼扎心的场面,心爱的小王爷穿上了喜服长袍,满心满眼的喜悦和幸福。
过去的爱人忘却前尘往事,找到美娇娘开始新的生活。
他即将拥着新的女人入睡,对其他女人柔情蜜意、温柔体贴。
心爱的男人找到新的幸福,她该为他开心,不是吗?
小王爷背叛了夜深人静时的海誓山盟,但他何错之有呢?
毕竟在凡间她已经“死”了一年多。
王蕤意很想冲进去告诉小王爷她回来了,正要行动的一瞬,却看见自己指甲盖里还有干涸的乌黑血渍。
她退缩了,悻悻坐回树上。
沾染上那么多血迹,哪儿能轻易洗刷干净。
总留有痕迹提醒她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而新娘子肯定身世高贵、清清白白,是她这种人能比的吗?
况且她还被陆及丰下了傀儡术,随时有可能被操控着杀人。
要是回到小王爷身边,误伤了他怎么办?
没有谁能逃脱命运的安排,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
小王爷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皆大欢喜。
从前是她运气好,恰得小王爷宠幸。
可生来穷苦的她从不曾被命运善待,侥幸得来的幸福也会被残忍收走。
想着想着,她倔强抬手抹一把眼泪,揉得眼睛红红的。
要怪就怪命不好。
穿梭于宾客之间,忙着敬酒的翁叡祺突然心头很不对劲,他抬头望向外面,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说不清自己为何要做这个举动,许是疑心病太重。
曾经的亲密无间,如今的咫尺天涯。
王蕤意真心祝愿祝他良缘永结,尔昌尔炽,宏图顺遂。
而她终究一介无根的浮萍、飘荡的野鬼,陆及丰的提线木偶,枉来世上一遭。
各不亏欠,互不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