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阳光洒在格慕大楼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但格慕医院依然笼罩在旧的阴云之中。
三间会议室中，周静雯、秦归、董劲松分别跟医护们面谈，他们想了解一下近期发生的事对医护们产生的影响，但更重要的是想找出即将被“艾娇”挖走的那名医生。
转眼间日头已经西斜，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医护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囫囵话，什么薪资低，什么办公用品不够用，医院开源节流有点太过苛刻。这些确实是医院现在无法解决的问题。
周静雯回到办公室，一脸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忽然保洁大姐李娟敲门走了进来。
周静雯睁眼看了她一眼道：“一会儿再打扫吧，我有点儿头疼。”
李娟连连摆手：“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周静雯的头更疼了，但她条件反射一下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说道：“你也对医院有意见？”
“我想，做手术。”李娟缓缓开口道。
周静雯这才细细打量起了李娟。李娟五十多岁了，方脸盘，看着还算年轻，面颊上有蝶状黄褐斑。
“黄褐斑有点儿严重，得激光配合服药，我帮你约一个董院的号，你记得让他给你算员工价。”周静雯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李娟夹杂着山东口音开口：“不是弄斑，我一直就觉着脸太大，不是可以手术切得小一点嘛。就是这块。”
李娟说着在自己下颌角位置比划。
周静雯一脸惊讶：“你想切下颌角？不好意思阿姨啊，你多大年龄？”
“我生日大，过完年就叫五十五了。”
周静雯听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嗯……阿姨，你别看我们天天做好多这种手术，就觉得挺容易的。切下颌角这个手术还是蛮大的，是手术里比较危险的那一类，也不便宜。而且你这个年龄，说实话，不太适合做了。”
李娟也有点不好意思，但眼神中却有些执意：“我也知道，我年龄有点大了，但我就是觉着瓜子脸好看。”
“不同的脸型有不同的优势，千万别看那些小姑娘都弄瓜子脸，就觉得瓜子脸好看。”
李娟却并不听周静雯劝阻：“价格我打听了，钱也准备好了，不会该着医院的。”
周静雯见李娟执拗，只道开口道：“这样吧，您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这手术本来也需要家人签字，下次叫家人也一起过来。”
“那行。头疼可以这样拉拉脖子，有效果。”李娟说着掰着头演示了一下，笑笑出去了。
与此同时，格慕手术室更衣室中，孟春晖正拿着手机给护士小贾看视频。乔杨刚下手术，哼着歌，看起来心情非常好，见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好奇凑头过来。
就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小姑娘的舞台剧表演段落。
“可以啊，哈姆雷特，这谁啊？”
小贾笑着回答：“孟老师女儿，还是反串演主角。回头得给我要个签名啊。”
孟春晖却不以为意道：“都是用钱堆出来的，报名的课程越多得到的角色越好，就为了这哈姆雷特花了这个数了。”
孟春晖说着比了个数字。
乔杨看了看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道：“孩子要是喜欢也算值了。”
孟春晖摇头：“不喜欢啊，每次去上课都跟我谈条件，她现在是我们家谈判大师，出门买东西砍价比我溜多了。”
小贾不解询问道：“那干嘛非要去啊？”
“发证书呗，以后申请学校都看这些。”说着孟春晖搓了搓手臂，询问道，“怎么这么冷啊？开空调了吗？”
“空调温度调低了，你没发现大家都穿上秋裤了吗？”小贾说着撩起裤脚，露出手术裤下面的秋裤。
孟春晖有点生气：“这一出出的也太丧心病狂了。”
“我今天提这意见了，给我糊弄过去了。您提什么了？”小贾叹了口，随即询问孟春晖。
孟春晖摆手，似乎并不想回答小贾的问题：“我没有意见，进去一分钟我就出来。不能指望资本家共情，咱们手里的牌只有双向选择。”
乔杨看了看孟春晖，察觉到她话中的深意：“孟老师你这什么意思？有别的打算？”
孟春晖笑笑：“我先去接孩子了。”
乔杨看着走出更衣室的孟春晖，皱眉琢磨着也出了更衣室。她向电梯走过去，远远看见周静雯在电梯前掰着头。
乔杨走到了周静雯面前询问道：“有时间吗？聊两分钟。”
“我要是说没时间难道你就不说了？”周静雯有些不耐烦。
“医院缩减开支的措施有问题。行政上的那些，大家虽然嘴上抱怨抱怨，但至少都能理解，扣奖金就太过了。你和我是没什么感觉，但下面的人就靠着奖金生活呢，基础工资就那么点儿，房租一交就没了，现在让她们怎么办？”
周静雯瞥了眼乔杨，有些不满，随即道：“奖金只是晚一点发，又不会不发。”
电梯到了，周静雯走进去，乔杨跟进。
“发还是不发，不还是你们一句话，这样下去大家对医院一点儿信任都没有了。”
最近发生的一切事，真的让周静雯很奔溃，不禁语气有点冲：“乔杨，你别忘了，是谁突然发难，导致李起突然离开医院，然后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好，毕竟让她离开也算是我们的共同目标，这一点我不和你计较，可是开医院不是搞慈善，我的目的不是让所有员工每天开心，我是要让医院活下去。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吗？自己看看吧。”
周静雯把笔记本递给乔杨：“光一上午，一半儿的人一上来就说想走。”
乔杨翻看时，周静雯继续说道：“聊下去就发现，多半就是发发牢骚。”
“真正想走的人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不是都知道吗，她要走你知道吗？”乔杨说着指指本子上的孟春晖，周静雯惊讶。
电梯到了，乔杨走出去，指指电梯里格慕的广告。
“还有啊，这广告太过时了，换个男的吧。”
周静雯回头看，格慕的广告上是两个美女，与艾娇的青春美少女相比，确实缺点滋味。
又花了一下午时间，董劲松、秦归以及周静雯才和格慕的全体医护人员聊完。三人来到董劲松办公室开复盘会，董劲松一进门就控制不住脾气，将手中的本子一摔。
“看看，三页，满满的，都是吐槽。”
周静雯拿起本子开始翻看。
“平时没觉得他们这么斤斤计较啊，现在连根笔都跟我掰扯半天。”董劲松气不过，但又无可奈何。
“这些都是表面的，本质上还是对扣奖金不满意。这样吧，尾款我找供应商商量一下，往后推一推，奖金尽快给他们补上。”秦归也是一脸苦相。
周静雯却不高兴了：“之前不是商量过吗？供应商那尾款必须按时付。不然会出麻烦。”
董劲松添油加醋道：“你是没听见，有些话说得可难听了，同事这么多年没想到他们就那么看我。补，奖金赶紧补。”
“挨点儿骂怎么了？忍一忍，这个坎儿撑住了就过去了，最多两个月，医院不就恢复正常了吗？
秦归叹了口气：“那是理想情况下。万一内部再出点儿变动，咱们更被动，攘外必先安内。“
周静雯冷哼接道：“蒋介石就是这么丢了江山的。“
气氛尴尬，董劲松看看两人，感觉出两人关系不太对劲，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一会，周静雯打破僵局，望着秦归和董劲松开口说道：“跟李起吃饭的，可能是孟医生，我先去找她谈谈。”
离开办公室后，周静雯又捏了捏脖颈。她见电梯正要关门，迅速冲进去，此刻电梯里的女人正在打电话。周静雯定睛一看竟是田丽。
“是，我是丁曼桁的家长，您哪位？”
周静雯听到“丁蔓桁”，看了一眼田丽，留心听着。
“哦老师您好您好。什么？她没去考试？怎么会呢？哦，这个我真不知道。她今年该毕业了，这种情况毕业证是不是……明白，明白，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电梯到了一层，开了门，周静雯和田丽各自走出，丁蔓桁迎面过来，拿着好多单子，她的胸部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带了义乳）。
“钱都交完了，说还要办一个门卡。”丁蔓桁缓缓说道。
田丽此刻却跟刚刚不一样，像没事人一样道：“我去办，你先去病房吧，一会儿不还要采血吗？”
周静雯从这对母女身边走过。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她又回头看看那对母女，若有所思。
住院手续办妥了，丁蔓桁和田丽来到了病房，两人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脚，各自刷手机。
沉静片刻，田丽盯了盯丁蔓桁，这才开口。
“我跟你孙叔叔约好了，出院以后一起吃个饭。等四月份恢复好了，就直接去他们部门实习。”
丁蔓桁有些诧异：“啊？等毕业再说吧，下学期也挺忙的。”
“是，毕业前还得写论文对吧？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丁蔓桁不缓不慢说道：“在准备了。”
“还没问你期末考得怎么样了？”田丽继续询问。
“还没出成绩呢。”
田丽不说话了，看着丁蔓桁。丁蔓桁意识到不对劲儿，放下手机开口询问：“怎么了？”
田丽拉长脸：“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们辅导员给我打电话了。”
丁蔓桁强装镇定：“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你知道不去考试有什么后果吗？你拿不到毕业证啊，顶多算个大学肄业，这样我们单位都没法招你，你孙叔叔想帮忙都帮不上了。”田丽大声指责着丁蔓桁。
丁蔓桁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为什么？”
丁蔓桁欲言又止。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有什么事儿都会跟妈妈说，怎么得了病就变了呢？妈妈跟你说过，不要怕，不要被疾病打败，做完这个手术你就跟正常人没有两样了，一切都能回到正轨的。”田丽苦口婆心劝道。
“什么叫正常啊？我这样怎么就不正常了？”丁蔓桁有些不高兴了。
“有稳定的工作，恋爱，结婚，生孩子，正常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说着田丽看一眼丁蔓桁的胸，“还有，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完整的身体。你这样，哪里正常？”
丁蔓桁手伸进衣服里，把义乳一把掏出来，摔在床上：“切掉一半乳房，我就不是我了吗？能代表我的就是乳房吗？”
丁蔓桁说罢瞪向田丽，像宣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