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士廉精通棋艺,宦海沉浮,把李隆基的帝王心机看得一清二楚。
李隆基自幼被祖母武则天像牲口一样圈养在禁苑,每天过着朝不保夕,战战兢兢的生活。他依靠王毛保笼络龙武禁军,发动先天政变,除去政敌太平公主,登上皇位。早期为巩固政权,还能勉强克制欲望,装出一副礼贤下士,励精图干的模样,在姚崇、宋璟等一班贤相的辅佐下,带领大唐这艘巨轮,驶入开元盛世。
他稳坐二十多年江山,自觉政权稳固,再不肯伪装,开始耽于声色,穷奢极欲。开元末年,朝廷已是小人得志,政情凶险。李隆基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于是罢免守正嫉邪,刚直敢言的张九龄,任用奸佞狡诈,口蜜腹剑的李林甫。
李林甫巧伺上意,自此把持朝政十余年,权势熏天。为制衡他,李隆基多次请求官声能力俱佳的宋士廉出任御史大夫。
李唐王朝,从李世民起,流行儿子谋反夺老子皇权,李隆基像防贼一样防着太子。李林甫窥破他的心事,与武惠妃一同构陷李瑛,最终导致李隆基一日杀三子。李隆基所有的子女都被父亲的残忍吓坏,再无法挺直脊梁。
宋士廉要为李瑛平反,否则不肯入仕,君臣拉扯不休。宋士廉既不肯入仕,也不肯离开长安。他开办宋记药铺,赠药救活无数穷苦百姓,赠钱救济无数寒门子弟,其声望盖过帝王将相。李隆基和李林甫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不敢把他怎么样。
李隆基要利用李林甫处理朝政,却随时随地防着他。宋士廉不上当,李隆基转而提拔王鉷。王鉷受宠幸后,威权日盛,一人兼任户部侍郎、御史大夫、京兆尹等二十多个使职,连李林甫都畏惧他炽热权势。
王准挟父势,趾高气昂,横行不法。安定公主之子韦会,是驸马王繇的同母异父兄弟,在家议论王准所做坏事,被密探告诉王鉷。王鉷就命长安县尉把韦会抓进监狱勒死,第二天把尸体装在车上送回家。韦会贵为皇亲国戚,平白无故死了,家人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宋士廉不理睬王鉷,铮铮文人风骨,无论王准怎样威逼利诱,始终不肯把韩雪儿嫁给他。一个连皇帝都不敢动的人,王鉷再骄横跋扈,也不敢乱来。
世事如棋局,风云变幻,李隆基在棋盘上再落一子,正是杨国忠。
杨国忠没正经本事,独擅赌博,在李隆基玩樗蒲时帮着计数得到赏识,从而走上发迹之路。李林甫看他无才无德,起初瞧不上他,但杨国忠听话好使,又毫无道德底线,在李林甫打压政敌时,帮着罗织构陷罪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正合心意,逐渐加以重用。
李隆基专宠杨贵妃,爱屋及乌,杨国忠恩宠愈隆,权力越大,逐渐威胁到李林甫。李林甫之子李岫担心父亲,忧虑不已。
一次,李岫随父游园,看到一个役夫拉着一辆重车走过,趁机跪倒在地,哭着说:“大人久居相位,树敌甚多,以致前途满是荆棘。一旦祸事临头,想跟他一样恐怕都不可能。”李林甫揪然不乐,叹道:“形势不由人,我有什么办法?”
他不愿坐以待毙,派人遍寻天下美女,却无法找到胜过杨妃之人,绝望病倒。李夫人到香积寺为夫祈福,住持亲自接待,领着参观寺院各处。
地藏殿中有塑像,两壁图绘精妙,多为佛经典故。李夫人一路看来,频频点头。行到东壁,有天女散花图,讲述天女散花以试菩萨和声闻弟子的道行。画中天女容貌美艳,素腰袅娜,衣袂飘飘从天而降,翩若惊鸿宛如游龙,与花争娇,比花更俏。
李夫人驻足凝视良久,神摇意夺,问:“这是何人所作?”得知是春晖夫人宋婉儿所画,李夫人赞叹连连,说:“妙哉,不愧是大唐第一工笔。宋婉儿最擅人物肖像,时人以有其画为荣。只因她身体欠佳,不是至亲好友相求,轻易不动笔。求她画像的,都从长安排到洛阳了。”
她流连忘返,反复揣摩,只觉天女眼波流转,樱唇欲动,栩栩如生,感慨说:“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见真容?”
住持笑而不语。李夫人见他笑容有深意,立即令人奉上大笔香火钱,问:“难道真有其人?”
住持点头赞叹:“韩夫人身体抱恙,只在旁监督指点,壁画是韩小姐一笔一划亲自绘成。老衲曾有幸见到真容,天女酷肖她,然本人更美。”
原来画家们都有个毛病,凡所画人物肖像总跟本人有几分相似。韩小姐专心作画,不知不觉把天女画成自己。
李夫人自此留了心,择日拜访宋婉儿,找借口召见韩雪儿,惊为天人。
李林甫如获至宝,亲自登门做媒,请求宋士廉把韩雪儿嫁给昌王为妃。
此事暗藏玄机。
李隆基正宫王皇后无子被废,武惠妃长期独宠。惠妃前后生下四男三女,活下来两男一女。长男寿王娶妻杨玉环,鸾凤和鸣。惠妃四十薨,后宫佳丽三千不入玄宗法眼,独看中儿媳杨玉环,巧取豪夺强占了,立为贵妃。惠妃次子昌王年幼丧母,眼见长嫂成继母,兄姐只求自保,父爱随母亡而逝,对自己不闻不问。他躲在皇家角落默默长大,敏感而脆弱。
李林甫让韩雪儿嫁给他,正是看中他懦弱老实,好任人摆布。杨玉环徐娘半老,怎敌韩雪儿年轻貌美?复制杨妃受宠之路指日可待。杨妃失宠,杨国忠凭什么跟自己斗。
宋士廉看得透彻,无奈王准步步紧逼,只得勉为其难让韩雪儿嫁给昌王。
天宝十载元日,在李林甫一手策划下,昌王李珪与韩雪儿缔结婚约,婚期定在端午佳节。
为尽快达到目的,李林甫派人大肆宣传韩雪儿美貌,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不胫而走。
杨国忠不甘心,重金收买白彬彬刺杀韩雪儿。刺客任务失败,韩雪儿美名更盛。
白彬彬逃到扬州,受杨国忠指使,暗杀高仙草时被宋士廉抓获。宋士廉低估人性险恶,被暗害身亡。王准抓住这千载难逢良机,暗地威胁昌王,让他主动放弃韩雪儿。
昌王左右为难。他虽为皇帝亲子,然李隆基有三十个儿子,二十九个公主,父爱均摊到每个子女身上,微乎其微。何况,李隆基爱权力胜过一切,杀了前太子李瑛,又利用李林甫大肆打压现任太子李亨,通过韦坚案、杜良悌案,把李亨的势力剪除得干干净净。李亨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刚刚步入中年,比花甲之年的李隆基还苍老衰弱。胡将安禄山公然歧视太子,入京述职,不拜太子,不仅没受责,反而更受宠。
堂堂储君尚且如此,何况可有可无的昌王?昌王不敢得罪王准,也不敢违抗李林甫,思来想去,保命要紧,于是趁着长安城大肆操办宋士廉丧礼之际,在王准帮助下,偷偷离开十王百孙院,不知去向。
昌王神秘失踪,李林甫老谋深算,下令封锁消息,同时派人秘密寻找。宋家忙于丧事,对此毫不知情,婚礼依然按照原计划紧锣密鼓进行着。
王准慌了神,不知李林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急得团团转,只得另辟蹊径破坏婚事。
好巧不巧,宋继儒为报仇下江南,在夜航船上救起张长弓三人。他写了封信给母亲报平安,信中顺带提及张长弓。这封信给忐忑不安的宋婉儿莫大安慰,她时不时拿出细看,并把其中部分内容与养子袁玮、爱女韩雪儿分享。谁也没料到,这封信会掀起惊涛骇浪。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