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儒虽然已知结果,听到此处,依然为韩雪儿揪心。
贾勰叹气:“这时,府里四处点起灯火,照得院子亮如白昼。我看见宋先生披衣站立在假山上,大声嘱咐要留活口。正因他们想要生擒,不肯下死手,我、马肃和彬彬才逮住机会,突出重围。我们跃上屋脊,即将逃走之际,只见一个劲装少女,凛凛生威,从屋里飞奔出来,手持硬弓,不慌不忙拉开弓弦,连射三箭,正是韩氏有名的连环箭。箭矢呼啸而来,我、彬彬和马肃躲闪不及,纷纷中箭,狼狈负伤而逃。至今,我和马肃的伤势尚未痊愈。”
白飞飞失声称赞:“韩雪儿好样的。虎父无犬女!”
贾勰脸色惨白,声音哽咽:“我们行踪泄露,宋先生带人追杀到扬州。彬彬密令黄尾蜂暗害他,我和马肃躲在乡下养伤,对此毫不知情。只知道有人重金收买彬彬,让他到扬州刺杀一名女子,因而被宋士廉截住。唉,彬彬啊彬彬,宋先生已饶过你,你为什么还要害他呢?”
寒光闪过,宋继儒手持白练蛇,剑指贾勰,厉声喝问:“究竟是谁指使你们暗杀我妹妹?”
贾勰毫无惧色,站得笔直:“盗也有盗,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连续两次刺杀任务失败,有何面目供出买家?”
他的眼波掠过白时雨,凛然说:“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父帅的后人会来找我报仇。军人有军人的死法,不应引颈受戮。请让我有尊严地死去。”
贾勰再次向白时雨和众位师弟敬酒后,抹了把眼泪,昂首阔步走向后堂。
白时雨面色凄然,对宋继儒一挥手,说:“江湖恩怨江湖了。男人报仇,得靠自己的本事。技不如人,死于对方之手,也不要心生怨恨。这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宋继儒点头,举步欲行。白飞飞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袖,低声说:“你打不过,就出声呼救。娘亲已埋伏好,我也会帮你。”
宋继儒坚决摇头,慨然说:“我的父仇,不想假手他人。”
他迈着坚定步伐走向后堂,突听飞飞大叫:“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众人一怔,互相交换眼色,心中忐忑不安。
飞飞附耳宋继儒,低语:“贾勰出身少林,武艺卓绝,又常在江湖行走,实战经验丰富,是员猛将。你虽然受名师严苛教导,可惜实战机会少,胜算不大。好在他箭伤未愈,年纪又大,你用拖字诀,慢慢耗去他的体力,再择机杀了他。记住,务必使出全力杀了他。我爹的这帮兄弟都不是吃素的,江湖全凭真本事说话,收起你仁义君子那套。”
宋继儒心里充满感激,起身欲走,又听飞飞说:“记住,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打输了不可耻,大不了以后再打,总有打赢的一天!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宋继儒点头,转入后堂。
后堂四角都点了火把,贾勰手执一根长鞭,当堂而立。宋继儒手里的白练蛇,剑鸣如龙吟。二人全神贯注,严阵以待。贾勰先发制人,鞭子抽向空中,劈开空气,发出啪啪的音爆。宋继儒侧身避让,不敢正面迎战,跃身梁上,沿着墙壁游走,快如猿猴。贾勰执鞭追赶,宋继儒仗着年轻,倏来倏往,奔行如电。贾勰拼命追赶,始终距离他有一尺距离。众人在堂外,透过纸窗,只见两条黑影在墙上来回追逐,间或有打斗声。火把上的火苗被他们奔跑带起的劲风吹得左右摇摆,终于熄灭了。后堂一片漆黑,只听一声惨叫,再无声响。
躲在屋顶上的韩擒霜吓得心肝扑腾腾乱跳,几乎失去睁眼的勇气。韩崇靖若死去,她和白飞飞将大开杀戒,让庙里所有人陪葬。
杨骁开锁,推开房门。贾勰迎面而立,扑进他的怀里,背后插着一把白晃晃的宝剑,已然殒命。杨骁与贾勰关系最好,当下兔死狐悲。他把贾勰的尸身跟白彬彬摆放在一起,面对宋继儒朗声说:“小父帅武功卓绝,我想讨教讨教!”
宋继儒险胜,通体大汗淋漓,刚把白练蛇系回腰间,听后一怔,说:“我知你们是受贾勰蒙蔽。首恶已诛,你们的过错应由官府判决。”
杨骁堵在他身前毫不退让,眼看白时雨,悲声说:“大师兄,请您定夺!您不能有了婆娘就忘了兄弟。”
白时雨面露难色看着杨骁。
白飞飞大声说:“不要脸,欺负读书人不懂江湖规矩,亏你们还是长辈,居然用车轮战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杨骁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什么车轮战?你若不平,可代他出战。”话音刚落,立即心生后悔。
白飞飞向前一步,拱手说:“爽快!杨师叔,请!”
杨骁骑虎难下,畏惧看向白时雨,说:“大师兄,我们出自同门,不要同门相残。”
白飞飞不耐烦打断:“什么同门?你追杀我的时候,可没念过什么同门之谊。以前我打不过你,只能东躲西藏。现在你要是打不过我,也可以东躲西藏。”
白时雨紧闭双目,神情痛苦纠结。杨骁知道难逃一劫,只得磨磨蹭蹭来到后堂。他前脚刚跨进门口,白飞飞高高跃起,一招泰山压顶劈向头顶。杨骁感到掌风,心里暗叫不好,矮身躲避,哪里避得开,天灵盖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已然破裂。他一头栽倒在地,难以置信望着白飞飞,说:“你……你不讲武德!”
白飞飞鄙夷一笑,抬起右脚在杨骁胸膛猛地一跺。杨骁胸骨齐刷刷断裂,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哼,武德?我还在娘亲怀里喝奶时,你都忍心下手杀害,也配讲武德?”
他霸气转身面对群雄,握拳大喊:“有谁不服,可与我一战!”
声音响彻宝殿,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响。这个杀不死的少年,历经无数生死,终成长为人人畏惧的杀神。
宝殿死一般寂静,只有松脂燃烧发出的爆裂声。
汤沛拿起银盘上的羊角刀,娴熟地切下一块肥瘦相间的上等羊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竖起大拇指,赞许说:“师傅的手艺真不错,从选材到腌制,从火候的掌握到调料的搭配,都恰到好处。好吃,真好吃!”
他接连吃了好几块,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刀子,打了几个饱嗝。
又举起大觥,向白时雨敬酒:“大师兄,你原本有锦绣前程,如花美眷,因为弟兄们的缘故而成泡影。我替众位师弟致歉了。”
他仰脖一饮而尽,感叹说:“这葡萄美酒啊,滋味不错,比起北庭回纥酿的稍微差了一点。”
不待白时雨开口,拔出腰间单刀,指着宋继儒:“小父帅,你的剑法出自韩孟星。汤沛入伍时,韩孟星已离开军营,服侍宋先生去了。我早想领教他的七星剑法,可惜一直没机会。今日能与他的嫡传弟子交手,我死而无憾。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