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第一盘棋的时候,谢知县和沈淮没怎么说话。
仅两刻钟,第一盘结束。。
沈淮一不小心,赢了一子。
谢知县眉梢微扬,“这就是你说的棋艺不精?”
“是大人故意让着学生,学生这才侥幸赢了一局。”沈淮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下一盘,学生肯定认真下,绝不敢大意。”
“那你可得拿出看家本领来,让本官瞧瞧你的本事。”
第二盘棋,两人落棋的速度明显变慢。
毕竟下了一盘,双方已经大概知晓对方是什么水平,所以都不敢大意。
尤其是沈淮。
不能输的太快,否则没水准。
也不能光想着赢,否则大领导会不开心。
所以,下得颇为费劲。
大致过了两刻钟这样,沈淮开始落入下风。
半刻钟后,他的白子被黑子围剿,败下阵来。
“大人棋艺高超,学生佩服。”
谢知县心情不错,脸上挂着笑容,“你的棋艺,跟谁学的?”
“学生的棋艺,是学堂夫子教的。”
沈淮没撒谎,小魏夫子确实教过他们下棋,但教的并不多,只教了基本规则和思路。
其他的功力,是上辈子攒的。
“以前的夫子?”谢知县问。
沈淮点点头,“自五岁启蒙,学生便跟随镇上的魏夫子学习,直到院试结束,才进的县学,学生的棋艺,也是魏夫子教的。”
“那你运气不错,遇到了一个好夫子。”谢知县摇着团扇,“观你棋路,不像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反倒像老谋深算之人。”
“大人这番话,学生就当是夸奖了。”沈淮坦荡接受,“不过有一点,大人可能误会了,并非学生能预判您的走棋方向,而是学生在下棋之时,习惯用算学去推算。
可惜学生学艺不精,只撑了两刻钟,没法跟大人下个痛快。”
“哦?”谢知县来了兴趣,“用算学推算棋局,这种说法,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且说来听听。”
“那学生献丑了。”
沈淮指着棋盘上双方棋子的分布情况,开始分析优劣,然后将部分黑白棋子分别收进棋罐里。
继续从现有的局面,分析双方的进攻路线、防守路线。
落子前 ,需要考虑对方可能应对的策略,提前规划好路线,确保对方反击时,能迅速做出调整。
除此之外,还要从棋子的位置、棋型、空白区域来判断,还有概率问题可以优化策略。
沈淮所讲的算学,跟谢知县所想的算学有些出入。
但沈淮所讲,确实是算学中的一种。
条件分析、棋型组合分析、概率风险评估。
“看过兵书吗?”谢大人突然问道。
“不曾看过。”沈淮轻微摇头,而后笑道,“不过学生听过一些计,比如什么美人计,瞒天过海之计,声东击西之计。
正经的兵法谋略,学生不曾学过。”
“想学吗?”
沈淮没想到谢知县这么问,先是一怔,而后机灵一动,直接朝谢知县行大礼,“多谢大人厚爱,学生不胜感激。”
谢知县喊了一声,“谢甲。”
谢甲很快出现。
谢知县吩咐,“给沈公子找杆枪。”
谢甲很快消失不见。
“听李教谕说,你自创了一套枪法,叫‘惊鸿十三枪’?”
“惊鸿十三枪是学生为排解府试和院试压力创下的,招式核心依旧是谢家枪法,学生只是在一些招式上做了调整。”
那时候也是灵机一动,台词也是根据十三枪的台词改编。
当时一边练一边喊口号,觉得很解压,现在看来,有点中二了。
“你且跟谢护卫过两招。”
“是。”
这时,谢护卫来了。
他的身后,有仆从扛着好几杆枪过来。
“下去挑一杆趁手的吧。”谢知县开口。
沈淮依言下去,从中挑了一杆比较趁手的。
谢护卫早就持枪就绪,“沈公子,请!”
“谢护卫,请!”
沈淮的枪法,几乎没有实战过,面对谢护卫凌厉的招式,有些吃不消,尤其是用枪杆去挡的时候,双手都被震麻了。
几个回合下来,不仅谢护卫看出沈淮没有实战经验,谢知县也看出来了。
他安静的看着,什么也没说。
比起其他 ,谢知县更想知道,沈淮能接几招。
县学观赛时,教谕和直讲都夸此人天赋异禀,仅学半年箭术,就能射中百米之外的移动靶子,可以说是练武的料子。
饶是谢知县在京城见多了天才,也不得不承认,沈淮是有点东西的。
但,还不够。
谢家枪法,大开大合,刚猛霸道。
可这些都是见过血之后,才能激发出的威力。
若刀枪未曾饮血,威力又是一回事。
就像此时的沈淮,一招一式看起来很有气势,实则没甚威力。
谢护卫生怕伤到沈淮,不动声色的收敛力道。
沈淮很快察觉出来,“谢护卫,既然是切磋,请你尽力,而且我还没到极限,不用放水。”
话音刚落,便见谢护卫一个跳跃,长枪劈空而来。
沈淮迅速挡枪,却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就连双手都被震得差点握不住枪杆。
“再来!”
难得碰到正经的练家子,沈淮不想错过。
谢护卫继续喂招。
沈淮见招拆招,应付的很吃力,每每听到枪尖破空的声音从身前而后经过的时候,总让他心跳加速。
撑了十几个回合后,沈淮也摸索出了一些规律。
同时,大脑也在放映沈七刀教授枪法时的一些打斗技巧和应对策略。
理论跟实践结合,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此刻的沈淮,动作和大脑高速运转。
谢护卫感觉到沈淮的变化,立即调整招式。
出手更快,威力更强。
沈淮的胜负欲,彻底被激起。
他的身上,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
气势陡然一变。
像个战士一样去战斗。
此时的沈淮,忘记身上的痛感,眼中只有‘战斗’二字。
谢知县看到沈淮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面露震惊。
不服输。
不怯场。
遇强则强。
谢知县的目光,不自觉的被沈淮吸引。
他的视线,一直跟随沈淮的动作变化而移动着。
最后,沈淮手麻,握不住枪杆,结束切磋。
这个结果,谢知县早有预料。
但在他心里,沈淮‘虽败犹荣’。
“沈公子,承让了。”
谢护卫朝沈淮抱拳,然后走过去,把地上的长枪捡起。
“谢护卫客气了,是我枪法不精。”
沈淮举起无力的双臂,动作虚浮的抱歉。
他的双臂,麻木到几乎没知觉,抬起的双手放下之时,两只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不用想,肯定是被震麻的。
别看谢护卫年岁不大,但挥枪的力度却很惊人。
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知道怎么使力才能发挥到最大。
沈淮也知道,身体承受到极限就会出现应激反应。
“沈淮,无碍吧?”谢知县看出沈淮的不对劲。
沈淮没说话,而是默默的伸了伸手。
谢知县一看,连忙喊道,“传府医。”
“被震麻的,稍作休息应该就无事了。”沈淮说。
谢知县却道,“虽说切磋磕磕碰碰很正常,但还是要府医看一看的好。”
府医很快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谢知县制止道,“无需多礼,快给沈公子瞧瞧伤势如何?”
府医看向沈淮。
沈淮自觉的伸出发抖的手,“在下方才跟谢护卫切磋了几下,手臂被震到了,还请府医帮忙看看。”
“好说好说。”
府医号脉后,又检查了沈淮的两只手臂,然后又问了其他问题,这才转身对知县说,“大人,沈公子的手,因为承受过度才导致的颤抖,并没伤及根本,涂抹药酒休息几日便能恢复。”
“可需要注意什么?”
“三五天内,最好不要提重物。”
“嗯,下去准备吧。”
府医走后,谢知县对沈淮说,“是本官欠考虑了。”
谢甲的功夫,不如他爹,但也不是沈淮这种没实战的人承受得住的,恐怕得休养一些时日了。
“跟大人无关,是学生不想输得太难看,硬撑导致的。”沈淮挤出笑容,“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心,学生皮实,擦几天药酒应该就没事了。”
“不管怎样,你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谢知县温声道,“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你伤好了再过来。”
“学生告辞。”
沈淮退出凉亭,经过花园的时候,谢护卫来了。
“沈公子,大人让我护送你回江湾畔。”
“多谢大人体恤。”
有马车坐,有人送,沈淮也没矫情。
上了马车,谢护卫指着面前的大包小包,“这是府医准备的药物,沈公子按照医嘱执行即可,这是大人吩咐管家准备的,沈公子可酌情使用。”
“多谢!”
之后,车厢内,突然很安静。
谢护卫定定的看着沈淮,不知在想什么。
沈淮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摸了下脸道,“谢护卫,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并无。”
“那你……”
“我在想沈公子使的惊鸿十三枪。”
“怎么了?”沈淮满脸不解,“有什么不妥吗?”
“第十三枪威力不错,就是欠些火候,沈公子若是勤加练习,相信假以时日定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第十三枪,我命由我不由天。
谢护卫不得不承认,沈淮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气势无敌。
可惜,威力不够。
…
谢护卫回到县衙后院,立即找知县汇报。
“嗯。”谢知县微微点头,然后看似随意的问,“你觉得沈淮此人如何?”
“尚可。”似乎觉得这样不妥,谢护卫又补充道,“做您的首徒肯定没问题。”
谢知县饶有兴致的挑眉,“何以见得?”
“您问沈公子,是否想学兵法。”
“就这?”
“就这。”
谢知县笑着用团扇指了指对方,“不错,比你爹聪明。”
谢护卫掏了掏耳朵,因为这句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谢甲还是觉得,自己的父亲并不傻。
他只是懒的动脑子。
“大人,您真的要收沈公子为徒?”管家端着茶点进来,“依老奴看,沈公子聪明是聪明,但出身太差了,连寒门都算不上。”
“那又如何?”谢知县满不在乎的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谢道珩做事只随本心,何时需要遵循这些繁文缛节?”
“总得有个标准吧?”管家说。
“符合本官眼缘便是标准。”谢知县摇着团扇,“你若不服,便滚回京城去,本官这里,不需碍事之人。”
管家立即闭嘴了。
没办法,谢家人天生护短。
何况,谢道珩有意收沈淮为徒,管家拿沈淮的身世做文章,不被怼才叫怪呢。
…
江湾畔这边。
沈金和沈木帮沈淮搓药酒,两人下手没轻没重的,疼的沈淮龇牙咧嘴,觉得两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
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重组了一样。
手臂疼不说,就连小腿和腰都酸痛酸痛的。
第二天起床。
浑身酸痛乏力,不仅手关节疼痛,胳膊上还有几处淤青,走起路来明显感觉到腿酸。
漱口时,拿水瓢的手明显感到力不从心。
沈淮只好让沈金赶牛车送自己去县学。
上课时,赵勋突然凑过来,碰到沈淮的胳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沈兄,你怎么了?”
赵勋被沈淮的反应,吓了一跳。
“没事。”沈淮咬牙,很快调整面部表情,“昨晚练枪,不小心伤了胳膊,这几日,你们注意些,别撞到我就行。”
“抱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赵勋立即道歉,而后说道,“那沈兄,几日后的猎鸟行动,你还能参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