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君子六艺课程正式启动。
礼、乐、射、御、书、数,每样都接触过几次之后,沈淮才意识到,这些东西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六艺中,‘礼’最受重视。
因为‘礼’在这个时代涵盖了各种礼仪规范,更是维护社会秩序和等级制度的重要准则。
它可以渗透到各个阶层。
比如常见的婚丧嫁娶、祭祀等活动,都属于‘礼’的范畴。
婚丧嫁娶沈淮很好理解,可听教授讲解‘祭祀’知识的时候,他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
因为祭祀的对象、规格、仪式有严格的规定。
而这些体系,是为那些有身份有地位之人服务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
‘乐’也不仅仅是音乐、诗歌、舞蹈等形式,它跟‘礼’是紧密连在一起的。
例如,在宫廷祭祀上,需演奏庄严肃穆的雅乐;在行军打仗上,有行军乐,以鼓乐为主,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效用。
还有‘数’,不单单指算术,还涉及天文历法等诸多领域的计算。
农业方面,计算土地面积、粮食产量;天文历法方面,通过计算来制定历法、确定二十四节气的时间节点;建筑方面,有土石工程,体积计算等等。
了解君子六艺后,沈淮觉得自己太浅薄了。
“师兄,之前是我托大了。”
骑射课结束,沈淮对陶行简感慨,“像我们这样的出身,最不能碰的恰恰是‘乐’。”
不仅烧钱,也不够实用。
“那师弟有何打算?”
“夫子教什么,我便学什么。”沈淮哂笑了一下,“若是我们不能再进一步,君子六艺学的再好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对于沈淮的说法,陶行简很是赞同,“师弟知道吗,府试回来,我跟家里说我们去道观烧香,结果被我爹嘲讽了。
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沈淮看过来,“陶叔怎么说?”
“我爹说,烧香拜佛只是求心里安慰,尤其是佛家说的什么众生平等,根本就是放屁。
我们生而为人,命运却大有不同。
有的人生来便是人中龙凤,锦衣玉食,受人尊崇;而有些人生来却吃不饱穿不暖,就像我们,想要改变命运,需要倾尽全家甚至全族之力。
即便成功,却是连人家的起点都不如。”
如那些贵族世家,即便不科举,也能得到庇荫。
只要家族势力足够大,六部随便进。
而这起点,却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沈淮暗叹了一声,正要开口时,有听到陶行简说,“我之前总觉得我爹太偏激了,如今看来,是我太单纯了。”
“师兄,其实对我们而言,知道的少未必不是好事。”有些事,不能细想,沈淮干脆转移话题,“我们进县学是为了乡试,当务之急,是提升自己。”
沈淮说着,拉陶行简去藏书阁。
“听说最近来了一批新书,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确实有收获。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批新书是郡城知府通过募捐得到的,不仅青萍县的县学有,其他县也有。
书籍大多是四书五经,但注疏的版本都不一样。
“师弟,你看这是什么?”
突然间,陶行简拿着一本诗文惊呼道,“师弟,这不是你写的诗文吗,我记得这首诗是你县试之后,默写给夫子的。”
沈淮一看,还真是自己的诗文。
而且不仅一首。
他惊道,“我的诗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会不会是你中了小三元,有人去收集你的诗稿?”
“有可能。”
沈淮想了想,干脆拿着诗文集去找守阁人。
守阁人是一名告老返聘的老秀才,听到沈淮的问题,还一脸奇怪的看着他,“连中小三元者,县志单开一页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沈淮摇头头,然后诚心请教,“还请老先生解惑。”
原来,连中小三元是要载入县志的。
这是极大的荣耀。
虽然县志无法跟史书比拟,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按照老秀才的说法,你人都入县志了,你的诗文自然要流传出来,让大家知晓并宣扬。
“这是新修的县志,你可以拿去看看。”
接过县志,沈淮立即翻看。
真如老秀才所言,县志给他单开了一页,里面详细介绍了他的求学经历,就连他家种的黄芽菜、制作的腐乳、酿制的酒都有提到。
沈淮还看到启蒙恩师小魏夫子的名字,还有宴席当天提到的《齐民要术》也出现在里面。
看到这里,沈淮似乎懂了。
县志是知县直接编撰,或者是知县组织编撰的。
上面的内容,很真实。
看完自己的那页,沈淮又翻看其他内容,却意外看到了‘杨光耀’的名字。他是乡试解元,两榜进士,目前在南方的一个县做知县,正七品官员。
沈淮继续翻看。
除了在科举上颇有建树的人物,也记载了一些比较重大的事情。
比如某年出现较大灾情,或者县内发生一些比较重大的案情,都会被记入县志里。
“师弟,你这下真的要流芳千古了。”陶行简兴奋道,“只要你日后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外放为官,均被记录在县志里。
你看杨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是日后他升了官,或者像裴公那样大有作为,咱们青萍县还要给他修建庙宇来纪念他。”
沈淮瞬间激动。
比他考中秀才的时候还要热血沸腾。
“老先生,这本县志我能借阅两天吗?”
“可以。”
登记后,沈淮离开藏书阁。
“师兄,我请你吃饭吧。”
“是该庆祝庆祝。”陶行简高兴道,“出去吃还是在宿舍小酌两杯?”
“在宿舍小酌吧。”到了宿舍,沈淮拿出一小坛梨花白出来,“就我们两个,不够热闹,我去隔壁叫我表哥过来,咱们三人喝两杯。”
沈淮去了隔壁,回来的时候,赵玉堂、秦靖西几人都来了。
“表弟,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林致远进来,看到书桌上摆的酒菜,不禁好奇起来,“我记得,你的生辰是八月十二,已经过了许多时日,不是生辰那是……”
“林兄,今儿可是沈师弟的好日子。”陶行简打断林致远的猜测,“你过来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林致远好奇的走过去,看到县志上记载的内容时,整个人激动的哇哇叫。
“天哪!竟然载入了 县志。”林致远一脸震撼,“表弟,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一出手就荣登县志,这可是极大的荣耀啊。”
何况,县志还单开了一页。
简直就是光宗耀祖的存在。
“什么,沈兄被载入了县志?”
赵玉堂和秦靖西听言,立马不淡定了,直接抢过陶行简手中的县志,看到县志上记载的内容时,十分震惊。
后面的凌少崇和梁岸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他们看沈淮的眼神,全是不可思议。
“难怪沈兄叫我们过来喝酒,原来是被载入了县志。”梁岸十分兴奋,“沈兄,这可是千古流芳的存在啊,要是我有幸被载入县志,我连族谱都要单开一页。”
“沈兄,这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以开祠堂祭告列祖列宗了。”
“恭喜恭喜。”
对于沈淮被载入县志一事,大家都很兴奋和意外。
兴奋的是亲眼见证奇迹,意外的是连中三元就能载入史册,无形中起到一种激励,让他们觉得,只要考中举人或者进士,也能载入县志。
这比写诗扬名,还要让人热血沸腾。
因为县志是官方认定的,具有权威性。
而且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县志跟史书一样,可千年延续。
读书人,没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沈兄,我敬你一杯。”
大家举杯,纷纷庆贺沈淮。
小小的宿舍,瞬间充满欢声笑语。
大家英姿勃发,畅想美好未来。
第二天,沈淮被载入县志的消息,传遍整个县学。
没多久,县里的很多家长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羡慕的同时,沈家的腐乳和梨花白再次成为热捧产品。
沈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爹,三郎这般出息,我们沈氏的祠堂是不是该修建起来了?”沈继业说道,“现在除了三郎,族里还有沈林和沈杨,沈行义和沈行福在念书。
夫子说沈林天赋还可以,努努力秀才不是问题。
沈行义和沈行福明年就要开始读四书,在过两年,二房的沈行书也要进学堂,我们该修建祠堂了。
不然还要爬几座高山才能告知祖宗们,非常不方便。”
沈七刀沉吟了一会,,“修祠堂有诸多讲究,这事得跟叔公商量商量,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若是都没意见,修建的银钱,我们家出大头,其余的各家凑一凑。”
“还有族谱。”沈继业提醒,“族谱也要修一修了,另外,我们家要单开一页,至于三房,就当他们不存在得了。”
自从沈三爷去世,沈继广兄弟就把他们母亲的坟迁走。
他们也没跟族里联系过。
沈淮考中秀才,办流水席的时候,沈家也没叫他们,他们也没主动送东西过来。
可以说是彻底断了联系。
起初沈四爷和族里的叔公还会骂两句,可自从沈淮考中秀才,族里人压根就想不起来还有三房的人。
甚至还有人希望,三房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不懂什么原因,即便沈家越来越好,三房也没冒泡,就跟死了一样。
“这事得看族里怎么说。”沈七刀看了一眼修建得差不多的院子,“等会你去县学问三郎,看他何时休沐,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县学课业不重。
除了固定的两节课外,大多靠学生们自觉。
你想进步,就要合理利用资源。
学习知识就去藏书阁,想多结交朋友便参加诗社。
县学有组织诗会活动,县外也有文人组织游船活动,或者墨香阁举办的猜谜会,只要有心,都能从中学到知识,交到朋友。
沈淮参加过诗会活动,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参加两三次之后,他就发现,同样是秀才,小团体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只是大家比较矜持,就算看不起对方,也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耍阴谋。
总体来说,县学的风气还是不错的。
大家比较淳朴,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休沐这天,沈淮跟沈继业和沈七刀回家。
一到家中,沈继业立马将沈淮被载入县志的事情说了出来,黄氏和林氏听后,激动的手舞足蹈。
两人一个劲的夸沈淮,说他出息。
沈月和沈杏与有荣焉。
村中无秘密,此事很快传遍万秀村。
族中的几位叔公和沈四爷听说之后,纷纷上门询问真假,沈淮早有准备,掏出县志。
可惜,几位叔公都不识字。
沈四爷老花眼,压根看不清字,最后还是沈杨捧着县志,当众念出来给大家听。
遣词文绉绉的,很多人听不懂,沈林充当翻译。
“好啊,我们沈氏终于有出息的儿郎了。”老叔公热泪盈眶,“这可是县志啊,就算过了千百年,还是有人记住我们的。”
“这是我们沈氏的荣耀,必须告诉祖宗。”
沈继业听言,立即看了沈七刀一眼,顺势说道,“叔公,祖坟离的远,得翻越好几座大山,而且祖坟还分散在各个山头上,来回很不方便。
如今三郎去了县学,还要备考乡试,休沐的时间不多,一来一回很耗费时间,要不我们也学那些大户,把祠堂修建起来吧。
有了祠堂,有什么事情,我们也能及时告知祖宗。
上次三郎考中秀才,我们只是办了酒席,还没告知祖宗呢。”
修建祠堂?
几位叔公相互对视了一眼。
沈继业不管他们怎么想,继续输出,“还有族谱,族谱也很重要,得找人修起来。
现在族里也有好几个读书郎了,不管是族谱还是祠堂,我们都得规范起来,这样以后才好方便行事。
几位叔公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一位老叔公说道,“祠堂这事,以前我们就想修建了,只是条件不允许。”
沈继业内心一喜,“只要大家同意,我们家可以出大头,另外,祠堂关系到整个家族的颜面,若是决定修建,必须搞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