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的小道馆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因为火车到了省城之后,秦明他们要把四面傩带回上交,我只能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到小镇。
然而道馆的门紧闭着,打开门后,房间却非常整齐,并没有太多灰尘,我来到二楼,发现卧室中有一张条子,是宋璐写的,“我回去啦,记得来找我!”
我虽然心中诧异,但转念一想,我出去足足三个月,宋璐一个人呆在这里,又没有我的消息,一定会非常无聊,回家去会好得多。
而且她医院的工作,耽误了这么久,也该回去报到了。
我放下行李,心道还是先回家一趟,见见爷爷和我爹娘吧,这次没有和他们打招呼,跑了出去,结果过年都没呆在家里,估计要被他们教训够呛,还是先主动一点,回去承认错误之后,再去找宋璐吧。
初夏的阳光洒在回乡的小路上,此时已是五月的天气,正是芒种时节,山上气候来得晚,此时正是家家户户播种的时候,还没到家我就看见正在田里忙碌的爹娘。
我远远叫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我爹正在忙着栽红薯,可能没听到我的声音,我又喊了一遍“爹!”这下他听得清楚,直起腰,回过头看见是我,两眼一瞪,一把扔了手里的种苗,“你小子还知道回来!过年也不跟家里打个招呼,就人影儿都不见了?你看你爷爷在家急得都病了,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他习惯性的抬起满是烂泥的脚,就要往我屁股上招呼,这一招我爷爷以前经常用来收拾他,倒被他学了个十足十。
我一听爷爷病了,心中顿时一急,也顾不得躲他这一脚。
眼见我不闪不避,我爹反而心中一愣,泥脚要挨到我身上的时候,居然被他生生收住,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你小子怎么不躲?出去一趟变傻了?”
我娘这时也赶了过来,一把将我爹扒拉开“你个老东西,孩子刚回来就动手动脚,你要真把孩子踢走了,可别又一天在家担心得长吁短叹!”
我爹狠狠瞪了她一眼,“谁担心他了?我那时恨铁不成钢!你看人家大军,孩子都快读小学了,再看看这小子…………”
我爹越说声音越大,我知道这顿数落是少不了的,干脆闭嘴不说话,我娘慌忙圆场“回来就好,赶紧回家看看你爷爷,他是最担心你的!”
说完又转过头,吩咐我爹道“今儿也别栽红薯了,你回去把过年弄的腊猪蹄取两根下来,洗干净炖上!
还有家里那两只公鸡,小鸡都孵出来了,也用不上它们了,天天打鸣,吵得我心烦,你一起都杀了,晚上大家喝一盅!”
我爹嘀咕道“前几天我说干脆杀了吃肉,你不是说留着过端午节要用吗?怎么才几天又嫌吵得烦人?还两只都杀了,能吃了吗?”
我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瞪了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意见?”
见我爹还磨磨蹭蹭,我娘顿时怒道“信不信老娘数到三?”
我爹这才慌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一溜烟的去了。
我娘这才转怒为喜,上前对我说道“别跟你爹置气,他就是个没见识的!走,娘陪你回去看你爷爷!”
我娘一边说,一边丢下农具,上来挽我的手,我看着她脸上逐渐多起来的皱纹,和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难受,眼眶差点红了!
我爷爷正在东屋的床上躺着,我刚进院子,就听到了他的咳嗽声,我慌忙两步来到床前,低声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我爷爷陡然睁开眼,看见是我,脸上顿时有了精神,“长生儿,你回来啦?”
说着就要坐起,我连忙上前将他扶住,让他靠在我的身上。
这一扶我才发现,爷爷的身体确实已经大不如前,身上已经瘦得没有多少肉,而且肌肉松弛得厉害,我这才醒觉,爷爷也已经是八十来岁的人了,岁月确实不饶人啊。
爷爷见我回来,显得很是高兴,拉住我问了许多事情,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下落。
我不忍心欺骗他,只好简单应付几句,告诉他我去了一趟云南,去办了一些事情,过程并不凶险,但耽误了不少时候。
爷爷听完细细看了我几眼,估计他也猜到我有所隐瞒,不过没有细问,而是开口问道“我听你妈说,你认识了一个叫宋璐的女孩,怎么没带她来?”
提到宋璐,我妈也来了兴趣,立马伸长了耳朵,张口问道“就是啊!宋璐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我想了一下道“我估计她回去上班去了,我刚回来,还没去找过她呢!”
我妈生气道“你这孩子,对女孩子怎么这么不上心?你回来应该先去看看她啊!”
我开玩笑道“我这不是先回来看你们嘛,免得你们以后说我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我妈吐槽了一声,“切,哪里学的油嘴滑舌的调调,用到老娘身上来了?不过宋璐那姑娘,确实不错,你可别错过机会啊!”
我坦然的点点头,既然心中已经接纳了她,我就会珍惜下去,不会轻易放弃!
我妈见我点了头,这才放心的去张罗晚饭去了。
当晚我们就着腊猪蹄,和家里的土鸡,一家人坐在一起,美美的吃了一顿。
我爷爷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居然撑着病体,和我们一起啃上了猪蹄。
上桌的时候,我爹主动给我倒了一杯酒,我顿时有点意外,因为他之前一直不让我喝酒来着,见我疑惑的看着他,我爹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说道“喝吧,你也大啦!”
我瞬间明白了一些东西。有个名人曾经说过,中国式的父子,都不善于互相表达,父子之间更多的是家庭责任的传承。
但这种传承,往往来自父亲给儿子递来的一支烟,或者亲自倒的一杯酒。
那天,我接过了父亲倒的一杯酒,我也明白,我的父母开始老了。
第二天我本想在家帮父母插秧,南方人种过水稻的都知道,我们这里有句谚语,叫做“芒种栽薯重十斤,夏至栽薯光根根!”
种地也讲究节气,这几天真是特别忙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下种,收成会差得多。
但我娘坚决不同意,一大早就把我推出了门,让我去找宋璐,还塞了一大卷钞票在我手里,让我不能空手去她家。
我拗不过她,只好把钱揣在怀里,悻悻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