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景春正在齐府继续学把脉和针灸,拾烟赶忙进来和齐国安说着外面的消息:
“老爷,明日大军班师回朝,要进宫领赏呢。大军明日就快到城内了,这街上可热闹了,大家伙都去备了炮仗,更有些人家早早就在那城门处住下了,看样子,是要互相赶着抢着哪个少儿郎好拖回家做女婿呢!”
景春觉得离谱,但又像是古人会做出来的事。
大哥哥中举那天,也有好些人家在下面逮女婿。虽说以往的春闱,在状元榜底下抢的更加热闹,但他一想到贺景时也曾差点被逮过去,因此忍不住笑的十分放荡,然后就被齐国安瞪了一眼:“笑什么。”
他立马收起神色继续认真看穴位图。拾烟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憋笑,继续道:“老爷托我打听的那个人,也在里面。”
景春听了这话便歪着脖子竖起耳朵来听,齐国安看他那样,气得他无奈的笑笑,便把拾烟叫到外面来问他。
他忽略了景春那听八卦不得而哀怨的眼神,悄声问道:“钱序和我说过,他上阵杀敌的时候受伤了,如今可是好些了?”
拾烟收起了笑嘻嘻的表情,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刚刚小的就是跑马到城外去收信件的。”
他刚要往下说,眼角却瞥见了一抹蟹壳青的衣袖,声音不由得低沉下来。齐国安一转头就看到了贴门处那颗脑袋正趴在隔扇处听,衣袖露了一半出来都浑然不觉。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面上伪怒的推开门,抄起旁边的一支扫帚就冲了进去。
景春完全没有料到齐国安会突然闯进来,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齐国安像老鹰捉小鸡一样,一把揪住景春的衣袖,高高扬起手中的扫帚就往上面招呼:“听听听,有什么好听的!”
他指着那扫帚对着景春指指点点的:“贺景春,你可真行,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和你三叔一样,没事就喜欢瞎打听!听听听!有什么好打听的!”
说完,又是几下招呼。
景春被打的怪叫了几声,一边躲,一边不由得哭丧着个脸认错:“师父我错了......”
齐国安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啊,你三叔在外头就是出了名的爱打听,幸亏他这么多年来嘴巴紧得很,不然他早就没命了。你要是不想要命,你就尽管来听!”
景春听到这话,连忙后退:“我不听了,我不听了。”
齐国安看他那傻劲儿实在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好不容易忍住了,把扫帚往他身上丢过去:“给我拿着书罚站去!”
说来也怪,这小子不管在外面还是在贺府都规规矩矩的很,一到齐府整天就没个正行,尤其这几年,愈发放肆了。整天喜欢朝着自己撒娇,要么揪着衣袖拉来拉去,要么抱着自己,那张脸就贴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除了学医和去药馆以外,这崽子还喜欢跑到园子里捉兔子,又会去后院的湖里捉鱼捉蜻蜓,有一次还就这么大咧咧的睡在湖边的假石山上,差点没把他吓得半死,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好!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齐国安看他面色戚戚,听话的往角落面壁去了,这才无奈的摇摇头,出去继续听拾烟讲。
“小的按您的吩咐打开看了,上面说他一切都好,只是身上的毒未排清,说过后要找机会过来请您帮着排毒。”
说着,拾烟便把那信封递给了齐国安。
齐国安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正要往屋里去的时候,拾烟叫住了他:“对了老爷,门口有个小厮在等,是贺府来的,说要叫春少爷回去。”
齐国安随口道:“是丰穗还是丰年?怎么也不叫进来暖和一会?”
拾烟脸上有些疑惑:“老爷,不是他们两个,是从来没见过的小厮,脸生得很。”
齐国安转头看着一脸疑惑的拾烟,心里升出一股疑虑:“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拾烟有些谨慎道:“丰年和丰穗虽说这几年都在各自学本事,可该到接春少爷回去的时候也从不换人,就算是提前来接,也总会交代是何事。如今却是一个眼生的小厮,小的怕有什么事......”
齐国安便叫了那小厮进来问话,那个小厮肩膀都是雪,现下刚抖干净,才敢回话:“齐院判,家里老太太来叫,让三少爷赶紧回去一趟。”声音带了点不自然。
齐国安一听是贺老夫人,便留了个心眼:“可有说是何事?”
那小厮显然知道齐国安会这么问,所以只是脸上堆笑:“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小的直管传话的。还请院判叫三少爷快些回府吧。”
齐院判便叫了景春出来,默默看着景春的反应。而景春也是一脸惊讶:“你是祖母陪房里的?怎么过来叫我了,丰年他们呢?”
那小厮是贺老夫人陪房的家生子,叫阿庆。
阿庆一看到景春,眼底止不住的有些泛凉:“老夫人叫小的过来接您,丰年小哥他们几个今日都在府里呢。”
景春听这话头不对,这大晚上的有人来叫实属不对,当下赶忙和他走:“可是出了何事?”阿庆却是一直说不知。
齐国安不放心,撑伞送到门口,看着这场景有些怪异,走回书房后,心里却是泛起了一阵担忧。贺府的事他这么多年了也清楚一二,贺家老太太并不是很喜欢大房这一支,景春这么多年来齐府学医,甚至小住几日,和贺太太都没有叫哪个人来接他回去过。
他焦躁不安的坐了一会后,实在坐不住了,思来想去后大腿一拍,朝拾烟喊道:“走,备马。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拾烟给他备了匹马,齐国安带了大帽就往前冲。此时正下着雪,又是晚上的,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街上的火把都点起来了,那火焰被雪水一碰,变得十分不稳定,刺啦刺啦的响着,还冒出了一阵烟。
刚要出桂叶胡同的时候就看到了贺家的马车,不由得大喊:“且慢!”
他这么来一嗓子,那声音响彻在街上。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景春从窗口探出头来,就听见齐国安喊着自己下马车。
齐国安叫景春上马:“骑马快些,我带你回去。”
一旁的阿庆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贺老夫人可是交代过他,家里已经请了大夫了,不要叫齐院判知道这事!他有些吞吞吐吐:“院判不用费心,小的带三少爷回去就是了,这条路都......”
齐国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不再听他废话,赶紧拉了景春坐在自己前面:“走走走,骑马快些。”
景春点点头,还转头和阿庆说道:“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回去吧。”
齐国安猛地一仰套索,马儿开始急速奔跑起来,马蹄声响彻在空旷的道路上。
齐国安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腾而上下起伏,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你进了府,若是无事发生就出来和我报个平安,有事你就跑到影壁那喊我,我在外边听见了立马进来帮你。”
景春点点头,被他这么一说,神情也变得十分凝重起来。
转眼间,贺府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齐国安再次拉紧缰绳,让马儿稍稍放慢了速度,他低着头,再次牢牢叮嘱景春:“记着,不管有事没事,总要出来和我说一声,我才安心。”
景春应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赶紧跑了进去。
齐国安舒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去等待贺家派来的那个小厮。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他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到有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同样骑着一匹高大而威武的骏马。那匹马通体雪白,鬃毛随风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而马背上的人则身穿一身利落的便装,看上去英姿飒爽。
齐国安的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脸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张脸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但具体的印象却又模糊不清。
齐国安有些发愣,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该如何回应。而那人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依旧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八年未见,院判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