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们摆开架势,前头的举着家伙跃跃欲试,后头坡上的弯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将眼前的羊羔们宰了。
“你们……”
韩大哥道:“我们这些茶叶都是要背到玉郡那儿去的,货要是没到,他们追究起来,你们山寨也落不到好吧?”
这话倒不假,山匪虽盘踞山林,可终归也是人,人总逃不过那点子柴米油盐,名声好了,自然就有人眼巴巴送钱来求个安稳,名声差了,指不定哪天就把官兵引来剿匪。
什么山寨,什么当家,往好听了说都是汉子,往难听了说,不过都是些心里头巴不得朝廷瞎了眼瞧不见他们,也好让他们苟全性命的老鼠罢了。
自古以来,茶,盐,都是历代王朝税收重要来源,私人贩茶卖盐,那是要摘脑袋的。
只有得了官府的茶引,才可名正言顺卖茶,可想要得官府的茶引,总得出些东西。
他们只是些背夫,命都没这些茶叶值钱,可若因山贼耽搁了时辰,那便是挡了官府和茶贩子挣钱的好生意,届时他们自然会顺藤摸瓜寻过来。
凡在道上混的,要是想往后能安生过日子,脑抽风了也不能去招惹那些个祖宗。
“嘿嘿,老子昨天脑子抽风了,所以你们跟我走吧。”王虎毫不在意道:“你们要是不走,我们就请你们上山了,怎么样?跟不跟我们上山?”
……
事实证明,跟不跟他们走都要跟他们走,大伙儿家里有人惦记,只能暂时在山上日日忙碌,忍气吞声被他们吆五喝六,按照韩大哥悄悄对大伙儿说的话来讲就是:“等。”
“平安哥。”徐海挥着铁锹将泥土铲到粪机里:“我们该不会一辈子留在这儿吧?”
“干活干活,要不然辫子抽过来了。”破布头挑着满满一旦土从他身旁走过,那勤恳的模样,好似干完了就能领孔方兄:“瞎操心有什么用?上来了就老实点,我已经被抽了好几鞭子了。”
徐海默不作声,继续往粪机里敲着土,他想挣些钱让家里好过一些,却不想自己头一回跟平安哥出来当背夫,竟被山贼们“请”上来当帮工,真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吃饭了,吃饭!”
到了吃饭的时候,累得半死的大伙围在一起,一边吃一边窃窃私语:
“韩大哥,我们就真的在这里等吗?”
“都上来了,只能等了。”
“那官府要是不来人,咱们就一辈子待在这儿吗?”
“要不咱们趁夜跑了吧?”
韩大哥一时没说话,他知大伙儿都不甘心待在这,当时不反抗不过是知道力量悬殊。
破布头见韩大哥不语,便替他答了:“怎么跑,到处都有人盯着,这里是山顶上,他们肯定比我们熟。”
“就是,而且我们的茶叶……还在他们手上呢。”
因着山路不好走,有的地方太过狭窄,驴牛马驮着东西勉强过,多半落个畜财两空。
是以,行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当背夫便如签了生死状,摔残了,摔死了,那都是自个儿命不好,可要是好端端走出山里,身后的货却没了,那是真的要赔呀。
寻常人家哪里赔得起?
真把东西丢了,便只能是真死了,总归不能回家就是。
张平安小声道:“韩大哥,他们要是逼着我们干完的活,又把我们杀了怎么办?”
“……”
众人皆沉默不语,大伙吃着饭,心里头算盘“噼啪响”。
过河拆桥的事儿不是没有,这帮山匪把他们掳上山来,还把茶叶都扣下,显然也不在乎官府那边如何想。
能这么横的,不是蠢,就是身后有人……
……
过了交货的时限,章县的茶商们哪里还坐得住,赶忙寻了“中人\"[担保人]问货物去向:“这出什么事儿了?货怎么现在还没到。我店里的茶都见底了,已经有人在催了。”
“是啊是啊,我们的也是啊,货什么时候才能到?”
“就是,之前说好的,我们定金都付了呀。”
“那边的货已经发了,我前些日就收到消息了。”中人道:“这么久爬也爬过来了,看来是出事了,报官吧。”
……
众人反应过来,三三两两涌向官府:“官老爷啊,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从香丰县常老板他们那儿买的茶叶在翠峰山那丢了……”
“没有那些茶叶,我们这生意还怎么做呀。”
……
香丰县那头,常老板等人得了消息,纷纷去往官府:“官老爷啊,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卖的茶叶路过翠峰山的时候丢了。”
“官老爷为小民做主。”
不仅如此,各处都有背夫到了归期未回家来,家里人四处一打听,确认外头的顶梁柱出了事,个个心急如焚,三五成群,火急火燎跑到官府。
一时间,官府没了清静,一个个报案人的口供,所有的走向都直指那片山林险地。
要说催官这活,商贩们还真远不如啥也不怕的乡下人,时而卑微跪地求,时而哭天抢地,时而赖在官府门前睡大觉,一个个好似得了失心疯。
“青天大老爷呀,为我们做主啊,我们一家三口就指望孩子他爹挣钱呢……”
“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这日子怎么过呀。”
“老天爷啊!”
“呜呜呜呜呜……”
“为我们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