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儿?”
门外脚步声越近,妇人火急火燎推开家门,就听屋里低头看着画本子的人头也不抬道:“娘,你别说了,我就算是饿死,也绝不会去干力气活,那简直不是人干的!”
“你冯叔叔跟我说,最近官府在招监差。”苗母“啧”了一声,皱眉道:“这活不重,你认得几个字可以干,要是人招完了就亏大了。”
她这儿子念得几个字,但也只是念了几个字,平常在家无所事事,自从前两年跟官府的人去干了一个半月徭役,回来之后死都不肯干体力活。
“这次不干力气活,官府要去修大坝,如今正招监差,这活不重,你看着,别让那些干活的人偷懒就成了。”
苗母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劝:“你快去呀,一个月可是有一两多的银子呢,等他们招完人,想去都不成,如今钱可不好挣,快去啊!”
“要不是只招男人,我自己就去了,这么肥的差……”
“哎呀哎呀,你别看了别看了,还不赶紧去啊!”
“哦……”
苗雄被炒的神思烦乱,一不留神,手中书就被娘夺了去,耳边充斥着孜孜不倦的念叨,只能像个木偶一样被连拉带拽往外走:“哎哎哎,好了好了娘,我知道了,你别拽了,我的手要断了。”
“快快快……”
“娘,我的鞋掉了!”
“快快快……”
一只鞋被丢弃在地上,主人被拽着跑远。
许久许久之后,苗母带着苗雄回来,满面欢喜:“乖,你去那里待几个月,钱就挣回来了,娘现在去给你做好吃的,明日就走。”
“好了,知道了。”苗雄蹲下身,穿好鞋继续往屋里走。
……
次日一早,吃过饭,苗母拉着儿子的手千叮万嘱:“出门要自个儿照顾自己啊。”
“好了,娘啊我知道了。”
苗雄背着包袱到了官府,与其他人一起赶了几日路。
路上,领头之人谆谆教导:“你们要记住,你们手底下的人要么是流氓,要么是囚犯,这些人都是贱人,到时候他们要是偷懒,你们就拿着鞭子狠狠抽。”
“这些人吃的多,干活就偷懒,打不疼就不长记性,你们要是不打他们,他们就一下都不动,不要心软,要是耽误了工期,账可得算在你们头上,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到了施工的地方,领头之人给他们每人发了根鞭子:“待会儿都过去领人。”
“每人领五十个人,谁不听话就往他身上抽。”领头之人说着,手上用力,鞭子狠狠往地上一甩,“啪”的一声响,尘起碎石飞,周边空默默。
按着规矩,大伙儿站在一块,一个接一个过去领人,不一会儿就轮到了苗雄。
他站在旁边,看着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从自己旁边走过,旁边有官差与他一同数着数:“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五十!”
苗雄一瞬茫然,那官差却以大声喊:“下一个过来领!”
见他还愣愣在原地,有官差把他往旁边赶:“走啊,你的人已经够数了,别挡道。”
苗雄满脸疑惑,抬手摸着后脑,乖乖往旁边走,手下“五十人”站在那一动不动。
“快过来签字。”
一名差吏唤他,此刻他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暗骂那人祖宗十八代,却还是走过去,老老实实签了字。
他转身要走,旁边人叫住他,拿出一小袋钱,笑呵呵塞到他手上:“拿去喝喝酒。”
“唉,成成!”他笑呵呵将钱接过,赶忙往路边走,心里头又在骂娘的祖宗十八代。
“唉,不对啊,说好的五十个人,我这怎么只有三十五个?”
他回神,看向不远处,一个和他一样领了人的监差,与旁边的官差争地面红耳赤。
“不是点清楚了吗?是五十个人啊,你快过去签字吧。”
“哪有五十个人啊?我点给你看!”那人说着,开始大声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那官差脸色铁青,直至最后,那监差大声数到三十五,然后停下,又问道:“大伙儿看看,哪里有五十个?!”
“好了,你也是的,老眼昏花了吧?”一名监吏背着手缓缓走过去,皱着眉对那官差道:“赶快给他重新数一批人,一定要数够数!”
那官差点头哈腰,赶忙为那监差又数了五十人。
他远远一瞧,五十人的确是五十人,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却多是骨瘦如柴,面色极差,或是身有残缺之人。
这样的五十人,还不如刚刚的三十五,别说干活了,能跑两步不喘,都算厉害的。
“嗯,五十人,这次你自己再数一遍吧。”
监吏背着手走远,这回轮到那监差脸色铁青,却也只能乖乖走到他刚刚去过的地方签字,备好的一袋袋钱,哪位监差都有,独独没有他的一份。
苗雄带自己的五十人离开,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块地,工程浩大,他手下的人被分去挖石头,这纸质,那点点,五十人如牛马般开始干活。
只是眼前这帮人虽老实干活,却远不如牛马能干,没一会儿便满头大汗,有的已气喘连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啪!”
背着手的监差们满脸阴沉,这看看,那瞧瞧,见谁干活略有懈怠,抬手狠狠抽上一鞭,满嘴的甜言蜜语:“娘了个逼的,你没吃饭吗?”
“快干活,不许偷懒!”
“你要是再偷了,我就打死你!”苗雄对着一名总爱喘息偷懒的人,狠狠挥下一鞭。
那人疼得呻吟一声,喘息着继续挑石头,旁边瞧见的人也越发麻利干活,即便已经累到四肢麻木,仍不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