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被押走的当天傍晚,程瑶瑶抱着建华站在知青点门口,望着谢昀远去的背影,整个人都在发抖。
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不安,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程瑶瑶突然失控地掐了孩子一把,随即又惊慌失措地搂紧。
“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王婶子挎着菜篮子路过,见状撇了撇嘴:“哟,这后妈当得可真够呛,拿孩子撒什么气啊!”
“就是,当初上赶着给人当后妈,现在男人被抓了,后悔了吧?”
李家的媳妇也跟着帮腔,声音故意拔高让程瑶瑶听见。
程瑶瑶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低头看着怀里哭得小脸通红的建华,心脏像被刀绞一样疼。
现在唯一的值得欣慰的地方是,这些人并不知道建华是她和谢昀的亲生骨肉。
“你们懂什么!”她终于崩溃地喊出声,“我……”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要是说出真相,不仅回城名额彻底没戏,她和孩子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我……我只是心疼孩子……”她哽咽着改口,抱着建华快步往屋里走。
身后传来王婶子刻薄的嘲笑:“装什么慈母啊!当初抢人家男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回到阴暗潮湿的知青宿舍,程瑶瑶终于支撑不住,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
建华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格外刺耳,她机械地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怎么办……妈妈该怎么办……”
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孩子柔软的发丝。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程瑶瑶慌忙擦干眼泪。
来的是大队妇女主任张婶,手里拎着半袋玉米面。
“小程啊,支书让我给你送点口粮。”
张婶把袋子放在桌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说你,好好的城里姑娘,非要……”
程瑶瑶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张婶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怪可怜的,生下来就没有亲爹亲娘,现在谢昀又……唉,你既然愿意当这个后妈,就得好好待他。”
程瑶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张婶,我……”
“行了,我走了。有事就去大队部找我。”张婶摆摆手,临走时又回头道,“对了,明天记得去上工,你现在是'坏分子'家属,更得好好表现。”
门关上后,程瑶瑶终于压抑不住,把脸埋在孩子襁褓里无声地痛哭。
建华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悲伤,伸出小手胡乱地抓她的头发。
“宝宝……妈妈只有你了……”
她亲吻着孩子的小脸,泪水打湿了襁褓。
第二天清晨,程瑶瑶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上工。
她把建华用布带绑在背上,弯腰在玉米地里除草。
盛夏的太阳毒辣辣的,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
“瞧她那副样子,活该!”几个女知青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听说她为了回城名额,主动勾引谢昀呢!”
“现在好了,名额没捞着,还得替人养孩子!”
刺耳的议论声清晰地传入程瑶瑶耳中,她握锄头的手青筋暴起,却只能装作没听见。
背上的建华被晒得难受,又开始哭闹。
“能不能管管你家孩子!吵死人了!”生产队长不耐烦地呵斥。
程瑶瑶慌忙解下孩子,躲到田埂边的树荫下喂奶。
就在这时,她看见邬云珠和袁野有说有笑地从远处走来。
邬云珠穿着干净的碎花衬衫,一看就是不用下地干活的。
凭什么!程瑶瑶死死盯着他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凭什么邬云珠能过得这么好,而她却要在这里受苦?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
要不是邬云珠多管闲事,谢昀就不会被抓,她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哇——”
建华的哭声唤回了她的理智。
邬云珠挎着竹篮走在最前面,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轻快地跳过一条小溪,回头对众人笑道:“过了这条小溪,前面的松林里蘑菇最多!”
袁野拄着拐杖走在队伍最后,时不时提醒大家注意脚下的树根和碎石。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那个灵动的身影,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大家看,这种黄褐色的松蘑最好。”邬云珠蹲在一棵老松树下,轻轻拨开落叶,露出几朵伞盖厚实的蘑菇,“闻闻,多香啊!”
王婶子凑过来使劲嗅了嗅:“哎呦,还真是!比去年这时候采的香多了。”
“那是因为前几天下过雨。”袁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雨水滋润过的蘑菇长得特别肥美。”
邬云珠回头冲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袁野懂得真多!”
李家的媳妇打趣道:“云珠啊,你这眼神,跟抹了蜜似的!”
妇女们顿时哄笑起来,邬云珠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赶紧低头继续采蘑菇。
袁野轻咳一声,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朽木:“那边应该有不少山木耳,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邬云珠立刻站起身,小跑着跟上他。
两人来到那片潮湿的朽木前,果然发现上面长满了肥厚的黑木耳。
袁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采摘着:“这种木耳要连根拔起,不然会破坏菌丝,明年就长不出来了。”
邬云珠学着他的样子采摘,忽然发现一片特别大的木耳:“袁野,你看这个!”
她兴奋地举起那片巴掌大的木耳,却不小心踩到青苔,脚下一滑。
袁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稳稳扶住。
“小心点。”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手掌传来的温度让邬云珠心跳加速。
“谢、谢谢……”
邬云珠结结巴巴地道谢,感觉被他握住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
两人近在咫尺,邬云珠能清晰地看见袁野睫毛投下的阴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直到远处传来王婶子的喊声:“云珠!快来看我采的这个蘑菇能不能吃?”
两人如梦初醒,慌忙分开。
邬云珠红着脸跑去帮王婶子辨认蘑菇,袁野则低头继续采木耳,只是耳尖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日头渐渐西斜,妇女们的篮子都装得满满的。
邬云珠擦了擦额头的汗,提议道:“咱们去溪边洗把脸再回去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水特别清。”
大家跟着她来到一处隐蔽的小水潭,潭水清澈见底,几尾小鱼在水中游弋。
妇女们欢呼着蹲在潭边洗手洗脸,邬云珠却悄悄退到一旁。
袁野跟了过来,递给她一片宽大的树叶:“用这个舀水喝,很甜。”
邬云珠接过树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相触,又迅速分开。
她捧着树叶小口啜饮,果然甘甜清冽。
“今天很开心。”袁野突然说道,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
邬云珠抿嘴笑了:“我也是。等秋天的时候,山里还有更多好吃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来。”
“好。”袁野简短地回答,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回村的路上,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邬云珠和袁野走在队伍最后,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近惹人闲话,又不至于远到听不见彼此的呼吸声。
“云珠姐!”一个小姑娘突然从村里跑来,“你娘让我告诉你,晚上要炖蘑菇汤,让你多采些回去!”
邬云珠笑着举起满满的篮子:“早就准备好啦!”
她转头看向袁野,眼睛亮晶晶的:“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娘炖的蘑菇汤可香了。”
袁野刚要回答,王婶子就插嘴道:“哎呦,现在袁队长去邬家比回知青点都勤!”
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邬云珠羞得直跺脚,袁野却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