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公一手提起一个大布袋放到背上，伸出手拉着许糖糖下火车。
两人下了火车，没有着急去找许沐晨，而是在附近找了一个住所先洗漱了一番。
许糖糖换了一套很低调的人，嗯，绿色上衣黑色裤子。
这个年代普遍的绿！
应该说她现在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绿、蓝、裤子不是黑就是灰。
红色也是这个年代的流行色，可许糖糖红色的衬衫几乎没有。
林外公今天也是一身黑灰，即使两人穿着已经很低调了。
但许糖糖那过分精致的脸蛋和白到发光的皮肤还是引来了很多人的注视。
许糖糖大大方方给他们看，反正她现在就是一个孩子。
林正源带着许糖糖走进了27军区附近的国营饭店。
“糖糖，你想吃点啥？”
林外公指了指上面小黑板上面的菜单问许糖糖。
许糖糖仰着小脑袋看了看，睫毛一眨一眨：“嗯，一碗米饭，一个糖醋小排，其他的外公你来点吧。”
林外公乐呵呵点头：“那你先找个位置坐着，一会外公把饭端过去。”
许糖糖甜甜一笑，声音清甜：“好的！”
饭店里吃饭的人都忍不住都看了她几眼，这么好看这么乖巧的孩子，他们也很想要一个。
裴启轩把饭菜端过来，就看到自己儿子静静盯着一个方向发呆。
跟随他的视线过去，一个精致如橱窗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她静静坐在角落！
眼睛四处看以为没人发现自己，然后眯着眼一脸幸福地偷偷塞了一颗糖进嘴里。
糖块在她的两边腮帮来回滚动，可爱极了。
裴启轩刚刚在窗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许糖糖，因为好看他还多注意了两眼。
小孩眼神澄澈如一汪清泉，粉雕玉琢，一看就是被家中长辈教养着长大。
裴启轩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才12岁的儿子，心就是狠狠一痛，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自己儿子也不会遭人算计。
看向儿子身下的轮椅，回想起医生说的话，裴启轩差点又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他快速整理好表情，将买来的饭菜一一摆到四四方方的茶色桌上。
“知谨，饿了吧？爸爸打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肉。”
裴知谨闻言，视线从精致的洋娃娃身上转到裴爸的身上。
放在轮椅上的手稍微紧了紧，暗哑的声音从干紧的喉咙里发出：“爸爸，我能不去上学吗？”
裴启轩不知道自己儿子怎么就想到上学去了，他扭头看了看角落里和家人开心吃着饭的小孩，再看看自己的儿子。
猜想，可能是儿子害怕被同学嘲笑吧，是啊，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果去上学同学肯定会好奇她为什么要坐在轮椅上的。
可看着别人小孩天真活泼，他也希望自己的小孩能有朋友，希望他可以从这段伤痛里走出来，他的人生还很长。
即使双腿不良于行，他和秀英也能养他一辈子。
他对国家做出的贡献，也足以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裴启轩把一碗小米粥推到裴知谨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知谨，爸爸希望你勇敢，上学不仅能让你学知识，还能让你认识很多朋友。”
少年微微低头，唇角绷紧，敛住了眸子里的恐慌和害怕。
他已经十二岁了，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他想他以前是需要朋友的，可是现在他应该是不需要了。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如果可以，包括自己的父母。
他知道那些人是因为自己的爸爸，想报复自己的爸爸才把自己抓去的。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日日夜夜被折磨，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人了。
的确他也不再是正常人！
爸爸和他说对不起，他心里是怨恨的，怨他为什么要招惹上那些人。
可理智又告诉他，不是他的错，是那些人该死，自己父亲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身上的责任。
只是他没有保护好他而已！
良久，裴知谨才嘶哑着声音回答：“那以后再说吧！”
他是真的不再想去学校了，不想把狼狈的自己展现在人前。
裴启轩知道儿子性子执拗，只能暂时放弃，轻叹一口气，拿起筷子给少年夹了一块肉。
许糖糖见林外公回来，嘎嘣嘎嘣就把嘴里的糖给嚼碎了。
林外公把饭菜摆好：“来，乖孙，快吃，吃完等会外公带你去找你大哥。”
“刚好晚上你大哥应该不用操练！”
许糖糖眼睛亮晶晶，“嘿嘿嘿，等会我们给大哥一个突击，准你把他高兴坏。”
林外公也乐了，一大一小氛围和谐！
裴知谨眼角余光一直静静看着小女孩，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能那么快乐。
许糖糖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他听得不太清。
只看到小女孩一手筷子，另一只手抓着一块排骨，呲着牙对她对面的老人笑。
脸上还沾上了些许油渍！
她对面的老人亦是压低声音跟她说着啥，完了还不停给小孩夹菜。
裴知谨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小女孩的一举一动，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顽皮的上前要和女孩做朋友了。
甚至可能还会掏出口袋里的糖开始显摆！
说到糖，裴知谨下意识摸了摸裤腿口袋，他从小就很喜欢甜食，在没发生这件事情之前他也从来没缺过糖。
甚至最近他回来后，他父母还在友谊商店给他买了很多舶来品。
有高档的巧克力，精致的彩色糖果，可他都没有心情去品尝。
摸着扁扁贴在身上的口袋！
是了，他早已经忘记糖是不是甜的了，更尝不出糖是什么味道了。
泛着惨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并拢，拿起桌上洁白的陶瓷勺子，裴知谨舀了一勺碗里的小米粥。
小米粥入口黏腻，但他却尝不出任何的味道。
裴知谨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无力地握了握。
裴启轩看到儿子肯吃东西了，高兴的用公筷帮他夹了一筷子肉。
“知谨，多吃点，你现在太瘦了！”
裴知谨很是嫌弃裴启轩给他夹的菜，喝了两口粥他就不打算再吃了。
因为他又回想起了以前被强行灌进嘴巴里的东西，这让他很想呕吐。
看到裴知谨蹙眉，裴启轩很是担忧：“知谨？”
裴启轩带人去救儿子的时候，只知道孩子受了不少非人的折磨，但具体的什么儿子并没有说。
切确地说，他的儿子现在拒绝和所有人沟通，若自己不是他的父亲，估计他连眼神都不想给自己一个。
想到此，裴启轩的心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是他害了知谨，是他这个父亲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