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元红包
冯建军放下工具箱，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抬头看了眼西沉的太阳。五月的傍晚，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的燥热。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小区，身上的工作服沾满了油漆和灰尘。
\"老冯，回来啦？\"门卫老张笑着打招呼。
\"嗯，刚干完活。\"冯建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的腰隐隐作痛，这两个月接的别墅装修活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推开家门，妻子林秀芝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动静，她探出头来：\"今天怎么这么晚？饭都快凉了。\"
\"最后收尾工作，耽误了点时间。\"冯建军把工具箱放在玄关，脱下沾满涂料的工作鞋。
林秀芝端着一盘青椒炒肉走出来：\"那个别墅装修完了？\"
\"嗯，今天验收通过了。\"冯建军洗了手，坐到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两个月他几乎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那钱结清了吗？\"林秀芝眼睛亮了起来。
冯建军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张总今天把尾款打过来了，总共五万六。\"
\"五万六！\"林秀芝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这可是咱们半年的收入啊！\"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活是王阿姨介绍的，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冯建军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谢什么？这是我凭手艺挣的钱。\"
林秀芝皱起眉头：\"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王阿姨介绍，你能接到这么大的单子吗？\"
\"我干活的时候她也没少挑毛病。\"冯建军嘟囔着，\"再说了，装修这活多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个月我瘦了八斤。\"
\"那也得表示一下啊。\"林秀芝放下筷子，\"这样吧，咱们给王阿姨包个两千块钱红包，算是心意。\"
\"两千？\"冯建军差点被饭呛到，\"你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每天六点出门，晚上十点才回家，有一次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林秀芝叹了口气：\"建军，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人情世故你得懂啊。王阿姨在小区里人缘好，以后说不定还能给你介绍活呢。\"
冯建军固执地摇头：\"要送你送，反正我觉得没必要。我靠手艺吃饭，不靠巴结人。\"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林秀芝提高了声音，\"你知道现在装修行业竞争多激烈吗？要不是王阿姨介绍，那个张总怎么会找到你？\"
冯建军放下碗筷，脸色沉了下来：\"我冯建军做装修十五年，靠的是真本事。那别墅装修得多好你问问张总就知道，木工、瓦工、水电，哪样不是我亲自把关的？\"
\"没人说你不辛苦。\"林秀芝试图缓和语气，\"但感谢一下介绍人也是应该的。要不...少给点？一千怎么样？\"
\"一分钱都不给。\"冯建军站起身，\"明天我买点水果送过去总行了吧？\"
林秀芝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丈夫疲惫的眼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随你吧。\"
第二天傍晚，冯建军提着两箱水果敲开了王阿姨家的门。
\"哟，建军啊，快进来坐。\"王阿姨热情地招呼着，眼睛却瞟向冯建军手中的水果。
\"王阿姨，别墅的活干完了，谢谢您介绍。\"冯建军把水果放在茶几上，\"一点心意。\"
王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哎呀，这么客气干什么。\"她瞄了眼水果的牌子，是超市里最普通的那种。
\"应该的。\"冯建军局促地站着，\"那个...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还有活要干。\"
\"哦，好，好。\"王阿姨送他到门口，突然问：\"对了，张总给你结清了吧？\"
\"嗯，昨天结的。\"
\"那就好。\"王阿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慢走啊。\"
冯建军走后，王阿姨关上门，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小张啊，是我...对，那个冯建军今天来了，就带了两箱破水果...是啊，连个红包都没有...这种人啊，不懂感恩...\"
一周后，冯建军发现小区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以前见面会打招呼的邻居，现在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只是冷淡地点点头。
\"老冯，听说你接了笔大单子？\"一天早上，五金店老板老刘问他。
\"嗯，刚干完。\"冯建军正在挑选螺丝。
\"挣了不少吧？\"老刘意味深长地问。
冯建军警觉地抬起头：\"还行，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听说...\"老刘欲言又止，\"算了，你忙吧。\"
冯建军感到一阵不安。回家的路上，他遇到了王阿姨和几个邻居在楼下聊天。看到他过来，谈话声突然低了下去。
\"王阿姨好。\"冯建军硬着头皮打招呼。
\"哟，大忙人回来啦？\"王阿姨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讽刺，\"最近又接了什么大工程啊？\"
冯建军勉强笑笑：\"没有，就是些零活。\"
\"建军啊，\"一个邻居突然开口，\"做人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冯建军愣住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阿姨打断道，\"我们就是闲聊。你去忙你的吧。\"
回到家，冯建军把这事告诉了林秀芝。妻子一听就急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现在好了，整个小区都知道你忘恩负义了！\"
\"我怎么就忘恩负义了？\"冯建军也来了火气，\"我凭本事挣钱，送水果还不够？非得给钱才行？\"
\"这不是钱的问题！\"林秀芝急得直跺脚，\"是态度问题！王阿姨在小区里人脉广，她要是说你不好，以后谁还敢找你干活？\"
\"不找就不找！\"冯建军摔门而出。
接下来的日子，冯建军明显感觉到生意变差了。以前一个月至少能接三四单，现在两周过去了，一个电话都没有。更糟的是，张总突然打电话来说浴室瓷砖有问题，要扣他五千块钱尾款。
\"不可能！\"冯建军对着电话吼道，\"那瓷砖是我亲自贴的，绝对没问题！\"
\"我阿姨说你这人做事不靠谱。\"张总冷冷地说，\"现在看来是真的。五千块，要么你认，要么我们法庭见。\"
挂断电话，冯建军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是王阿姨在背后搞鬼，但又能怎样呢？在这个人情社会里，有时候道理讲不通。
那天晚上，冯建军破天荒地喝了半瓶白酒。林秀芝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既心疼又生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两百块钱能解决的事，现在闹成这样。\"
\"不是钱的问题...\"冯建军醉醺醺地说，\"我就是不服气...我那么辛苦...\"
\"建军，\"林秀芝坐到他身边，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辛苦。但有时候，人情比道理更重要。王阿姨虽然有点势利，但她确实帮了我们。\"
冯建军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明天我陪你去王阿姨家，好好道个歉，把红包补上。\"
冯建军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可是...\"
\"没有可是。\"林秀芝坚定地说，\"为了这个家，为了你的生意，低头一次不丢人。\"
第二天一早，冯建军和林秀芝带着一个厚厚的红包来到王阿姨家。王阿姨看到他们，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王阿姨，之前是我们不懂事。\"林秀芝陪着笑脸，\"这是两千块钱，一点心意，感谢您介绍那个活。\"
王阿姨接过红包，掂了掂：\"哎呀，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也就是随口一提，主要还是建军手艺好。\"
冯建军站在一旁，感觉胸口堵得慌。他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建军，\"王阿姨转向他，\"张总那边的事我听说了。你放心，我会跟他解释的，那五千块钱不会扣你的。\"
\"谢谢王阿姨。\"冯建军勉强挤出一句话。
离开王阿姨家，冯建军长舒一口气，却感觉更加压抑了。他转头看向妻子：\"这下你满意了？\"
林秀芝握住他的手：\"建军，这不是认输，这是生存智慧。咱们小老百姓，有时候不得不低头。\"
冯建军望着小区里来来往往的邻居，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做人要硬气，但也要懂得弯腰。\"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无奈吧。
\"走吧，回家。\"他轻声说，\"下午还有个活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