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好说歹说才把简亦安哄好,等他睡着了,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他起身,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又帮他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原本是想去看看程慕的,却没想到一开门,那间病房里已经空了。
季青一愣,皱了下眉心想,这么快就出院了?可能是回家了吧。
他无奈只能先回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贺向野还站在那里。
“哥们,你还没走啊?”他诧异地说。
贺向野背靠着门廊,摇了摇头。他的眼圈有些泛红,但始终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像是在等,也像是在自罚。
“他现在不愿见你,”季青看了他一眼,语气不重,却带着些提醒的意味,“你干站也没用。”
贺向野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屋里,像是透过那道门就能看见程慕现在的模样,“你是他朋友吧?他这是怎么了?”
季青看了他一眼,还是说了:“胃出血,一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昏过去了。还好我及时找到他,送到医院去,不然就……”
话音未落,贺向野的眼神就沉了下去。那是一种慢慢坠入冰水的神色,眼底泛着黯淡的灰。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晚的画面,简亦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而程慕——他低着头站在风里,眼神沉静又失望。
全是因为他。
他太自以为是了。
季青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事儿要回家一趟,拜托你先照顾他吧。醒了给他弄点饭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好。”贺向野喃喃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季青转身走出几步,低头接起电话,是季然打来的:“哥,爸回来了,我在机场,你来不来接?”
“我马上过去。”他语气柔和了几分。
季景初常年在外旅游探险,这次回来也算突然,季然叫他一起去接,自然也不能推。
他回头看了贺向野一眼,对方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座沉默的石像。
季青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冬日的夕阳缓缓滑落天际,医院的窗外染上一抹浓重的橘红。残阳透过玻璃,斜斜地铺洒进病房,在雪白的床单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窗外的行道树早已落尽叶子,枝桠干枯而冷硬,偶尔一阵风吹过,带着细碎的尘埃和遥远的汽笛声,浮动在静谧的黄昏里。
病床上的简亦安缓缓睁开眼,他刚从昏睡中醒过来,意识还有些恍惚。他下意识地看向床边坐着的人,映入眼帘的不是季青,而是贺向野。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眉头紧紧皱起。
“谁让你进来的?”简亦安立马撇嘴。
贺向野坐在一旁低声说:“小少爷,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道歉,是我做错了,你别生气了。”
他说得真诚,每个字都带着悔意,像是早就在心里一遍遍排练过,就等这一刻全部吐露出来。
简亦安看着他,眼神冰冷:“就这些?我不想听。”他毫不留情地打断,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语气里满是厌烦,“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目光扫了一圈四周,“季青呢?他去哪儿了?”
“他说他有事先走了。”贺向野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吧”他把杯子递了过去。
简亦安没接,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想喝。”
贺向野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绕着床走到他面前,声音里有一丝微颤:“那你原谅我了吗?”
“你有完没完!”简亦安猛地抬头,怒火毫不掩饰,“我原不原谅你,对你来说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贺向野立刻回答,“你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了。”
“所以你也知道我对你好。”简亦安冷笑,“你就是仗着我对你好,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对我是吧?你现在是想怎样?想让我继续舔着脸沾着你吗?”
“不是……我没这么想。”贺向野慌乱地摇头解释。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先生,该输液了。”一位穿着白衣的护士站在门口礼貌地说,推着输液推车缓缓走进来。
简亦安撑着床沿要坐起身来,贺向野下意识伸手去扶。
他刚伸出手,简亦安肩膀一歪,毫不客气地避开了:“不要你扶! 我自己能起来。”
护士站在一旁,开始消毒、找静脉,她的动作略显生疏。第一次针头扎下去,却没找准血管,皮下顿时浮起一团暗色。鲜红的血液顺着针管缓缓回流出来,她看起来有些慌乱,第二次才终于成功扎进血管里。
简亦安没说什么,但那护士处理完后收拾起器具推车走到门口时,背影一闪,她口罩下的嘴角竟然诡异地弯了弯。
“别在这儿打扰我休息,”简亦安重新靠在床头,语气疲惫又不耐,“去看你的阿离吧。”
“可是你看起来更严重,”贺向野低声说,“我不走,我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你——”简亦安刚要说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咙里。他整张脸像是被一层灰色包裹,嘴唇开始发白。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喉咙发出一声轻轻的“咳——”却咳不出声。
他抬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嗓子里发出干涩的呼吸声,却根本无法真正吸入空气。那种窒息感像是从胸口炸开,一点点挤压他的肺、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