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萧身上。
但林萧目光平静,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随意一问,没有半分挑衅之意。
魏忠的眼神中的怒意地一闪,旋即恢复如常。
“林大人此言,倒是让本将有些摸不着头脑。镇北军箭矢的形制,的确与寻常军队不同,
但这雁门关外,山匪草寇多如牛毛,辽国细作更是无孔不入。
些许兵器流入匪人之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随即他怒目一瞪:“林大人莫非是怀疑,这军粮案与我镇北军有何关联?”
房间内诸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气氛微妙。
林萧微微一笑道:“魏将军言重了。下官只是就事论事,绝无他意。
那枚箭头虽有些许疑点,但正如将军所言,兵器流散之事,边关之地屡见不鲜。
下官初来乍到,对雁门关情形不熟,今日不过是借此机会,向将军和诸位请教一二罢了。”
他这话说得圆滑,既化解了方才的尖锐,又不失大理寺的立场。
魏忠闻言,哈哈一笑,摆手道:“林大人多虑了。本将戍守雁门多年,深知军粮乃将士性命所系,断不会让做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话音刚落,李虎突然站起身来,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林萧。
“林萧!你一个小小寺正,竟敢在此含沙射影,污蔑我镇北军!”
李虎怒不可遏,声音震得帐内回响,“你方才那话,分明是在暗示我家将军与军粮案有关!
将军忠君体国,视将士如手足,雁门关这些年,哪次不是他亲自带兵抵御辽军?哪次不是他为将士们求来军粮军饷?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此胡言乱语!”
帐内众人皆是一惊,礼部官员吓得酒杯险些落地,怀庆公主凤目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她尚未开口,魏忠已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放肆!”
魏忠沉声喝道:“林大人乃朝廷钦派,奉旨查办军粮案,此事关乎我边关将士的性命!
李虎,退下!”
他的声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李虎一愣,碍于主将威势,只得咬牙收剑,悻悻坐下。
魏忠转向林萧,拱手道:“林大人,李虎性子鲁莽,口无遮拦,还请勿怪。本将代他向大人赔罪。”
林萧连忙起身还礼,笑道:“魏将军言重了。李将军一片忠心,下官岂会不知?
方才之事,不过是误会罢了。下官并无他意,只是想多了解些线索,好早日查明真相,告慰牺牲的将士。”
“林大人胸襟宽广,本将佩服。军粮案牵涉甚广,林大人若有任何需要,本将与镇北军上下,定当全力相助。”
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气氛似乎彻底缓和。
然而,魏忠话锋一转,目光直视林萧
“我魏氏一门三杰,皆为国效力,家父镇北将军魏霆,家兄魏勇,皆战死沙场。
如今本将接掌镇北军,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
林大人若涉及我镇北军清誉,需得拿出真凭实据。
否则,莫说本将,便是边关数十万将士,也断不会善罢甘休。”
这话虽未明说,却已隐隐带着威胁。房内气氛再度一紧。
林萧心中冷笑,魏忠这番话看似坦荡,实则绵里藏针,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又将镇北军的军心摆上台面,逼他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拱手道:“魏将军误会了。下官方才所言,绝无针对将军之意。
将军忠心耿耿,镇北军军威赫赫,下官岂敢有半点不敬?
只是这军粮案扑朔迷离,线索甚少,下官也只能从细微处着手,望将军海涵。”
“查案之事,任凭林大人做主。本将信得过大理寺的手段。
来,诸位,继续饮酒!”
他举杯邀饮,帐内众人纷纷响应,宴席再度热闹起来。
礼部员外郎李思明见方才气氛几近剑拔弩张,宴席虽已恢复热闹,众人心底却仍有余波未平,便扬声笑道:
“林大人,久闻你素有文采,在姑苏时曾写下《满江红》,激励人心,传唱江南;赴任临安,又作《水调歌头》,抚慰民心,文坛皆称才情横溢。今日得以与林大人同席,何不乘此良机,为魏将军与镇北军将士赋诗一首,以赞其守土之功?”
此言一出,帐内将士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原来那《满江红》竟是他写的?”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我记得这句!”
“我当初还在军营抄过几遍贴墙上呢!”
连原本怒气未消的李虎也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冷哼一声:“哼,诗词终归是小道,能上战场杀敌么?谁知是不是他自己作的!”
魏忠闻言低声喝道:“李虎,休要胡言。”
他目光转向林萧,微微颔首:“林大人,这几首诗词本将也曾听闻,果有大气磅礴之势。若能得闻新作,于我镇北军众将,亦是激励。”
林萧深知这是李思明为他创造的、化解镇北军敌意的机会。
他含笑起身,郑重地向李思明行了一礼,以示感激。
毕竟,如果镇北军一直对他心存敌意,接下来的查案势必会受到阻碍。
“下官才疏学浅,不敢谈文墨。但见将士们风雪中卫国守边,心有所感,斗胆献拙。”
他故作思考了一会儿,朗声吟诵: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镇北虎军在,
不教胡马度雁关。
字字铿锵,似铁骑踏霜,句句沉重,如战鼓鸣山。
帐内原本喧哗顿止,众人屏息。
短短四句,却似将千年边关铁血、万里征战孤魂尽纳其中。
那“但使镇北虎军,不教胡马度雁门”,更是镇北军誓死不退的写照。
一名偏将双目泛红,哽咽低语:“末将三十年前就守在雁北关,听过无数诗词,但从来没人写过我们……没人记得我们。”
一名年轻副将霍然起身,猛地拔刀举向房顶:“镇北军誓死守关,不教胡马踏我山河一步!”
“誓死守关!”
“誓死守关!”
喊声骤起,众将齐呼,宛如山洪暴发。
李虎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出质疑之言,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酒盏,神色复杂。
魏忠则肃立不动,良久才缓缓点头,沉声道:
“林大人此诗,写我军魂。本将记下了。来人,传令营中,誊录此诗,张贴全军!”
一声令下,将士振奋。
“老子抄十份,贴我弟兄们的营房!”
“我要送一份回家,让我娘知道,她儿子在守着天下最险的关口!”
这诗一出,房内原先敌对的众将,看向林萧的眼神变得不再冷漠。
原先质疑、排斥、警惕的目光,如今多了一丝迟疑与敬意。
有人不自觉地轻声复诵:“但使镇北虎军在,不教胡马度雁关……”
一句句在嘴边翻滚,仿佛那不是文人笔墨,而是他们日日夜夜守护的誓言。
宴席散去,魏忠送他至府外:“林大人,雁门关夜里风大,早些歇息。查案之事,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本将。”
林萧拱手谢过,心中却暗自思量:魏忠应对滴水不漏,但李虎的反应却有些反常。军粮案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镇北军的某处。
回到住处,林萧点燃油灯,取出随身携带的卷宗,摊开在案几上。
那枚箭头的图样赫然在目,做工精良,绝非寻常之物。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魏忠、李虎、镇北军、辽国、山匪。每个名字后,都打上一个问号。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来报:“林大人,公主请你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