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知直接斩断了自己所有退路,如果此次北上赈灾不能立功,甚至在赈灾一事上冒头换的功绩,重回朝堂立稳脚跟,那等到他回到京城等着他的是什么,不用想都能知道。
对于他这般狠绝,拿着自己和整个庆安伯府去堵前程,裴觎也是佩服的。
裴觎说道:“谢淮知抢粮这主意,应该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十之八九是魏广荣提的,这件事情也瞒不住雍王府,雍王世子若是出不来,雍老王爷会第一个与魏家对上。”
“而且眼目前让谢淮知去赈灾是最好的选择,他身后虽然有魏家,但魏广荣这一次摆明是坑了他,他和魏家彼此利用,但没多少真心,而且他如今已无退路,对于赈灾的事情会比任何人都上心。”
这关系他的前程,关系他回京之后处境,还有整个庆安伯府是否能够保住爵位,继续留在京城。
这般情况下,谢淮知定会竭尽全力办好赈灾的事情,过程中就算是魏家的人也休想轻易让他做些事情,而且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其中不乏有人会有背景,若是其他人去了定会心生犹豫顾忌一堆,但是谢淮知不会。
他已经得罪了那么多人,不在意身上背的怨恨更多一些。
谢淮知心里也很清楚,只有表现的越好,回京之后他才有机会出头,才有资格和魏家继续“合作”,这般前提下,他绝不会任人毁了他的前程。
到时候就算骆巡来了,他也不会轻易坏事,因为他输不起。
沈霜月有些明白裴觎的意思,如果真如裴觎所说,谢淮知的确是眼目前最合适的人,只不过……她皱眉看着裴觎:“你防着魏家和二皇子,是北边这事,与他们有关?”
“暂时还不确定。”
裴觎面色有些凝沉,要是真查出来什么倒好,他也不会只是防着了。
“这两日魏广荣和魏家上下的表现,的确不像是掺和了囤粮的事情,否则他们定会借机将手头粮食放出,而且也绝不会将这差事当成烫手山芋,扔给谢淮知这个外人。”
如若他们是幕后之人,定然是要将赈灾的事情死死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之前囤积的粮食“处理”干净,换取足够的利益。
可魏家摆明了是怕麻烦缠身,将谢淮知当成了随时可以丢掉的弃卒。
沈霜月见他说着无关,可话中却留了余地,皱眉道:“但是你还是疑心他们?”
裴觎剑眸微沉,压着眉峰低声道:“我也说不上来,明明没有证据和他们有关系,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北地的事情不能让魏家和二皇子的人掺和进来。”
从当年盛家出事,到后来进入奴营,再到一步步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他的直觉救过他无数次。
哪怕这次的直觉来的毫无缘由,甚至魏家和太后都表现的与此事无关,裴觎依旧选择提前将魏家的人排除在外,故意引诱魏广荣让他觉得他想要陷害二皇子,主动撇去让二皇子接手的可能,再以户部缺粮,逼魏家将赈灾之事扔出去。
魏广荣“主动”放弃的事情,之后再想要抢回去就全无可能。
沈霜月见他忧心,安慰说道:“你既然有这怀疑,那防备一些总是没错的。”
“如果你猜错了,这事和魏家他们无关,那之后骆巡接管赈灾之事会少很多波折,而且等骆家的粮入京,魏家也没有脸来抢这份功劳,将前往北地赈灾当作捞功绩的肥缺。”
“如果你的直觉成真,那也能提前将隐患排除,免得后面再闹出事情来,而且也能提前斩断趁着灾情暗中囤粮牟利之人的退路,免了他借魏家和太后之手遮掩痕迹、消耗囤粮的心思。”
而且沈霜月也隐约觉得这事情奇怪。
如今朝堂之上,太后和景帝各得一半朝权,朝中除了如次辅陈乾一样中立的人之外,要么是太后的人,要么是景帝的人,其他如三皇子、四皇子身后虽然也有那么几个朝臣,但那些人成不了太大的气候。
可是就在这般情况下,居然能有人瞒天过海,既瞒住了景帝,又瞒住了太后和魏家,隐瞒住北地灾情这么大的事情,这根本就不合常理,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景帝和太后麾下得权之人生了异心,欺上瞒下,连自家主子也蒙在鼓里。
要么,就是这朝中除了景帝和太后之外,还有第三方势力。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谨慎为上,早防备些也好。”沈霜月道。
裴觎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二人在屋中说着话,外间大雪扑簌直落。
今日难得出了日头,阳光之下,连落雪都仿佛染了光,院中光色明亮。
四周的窗上已经贴上了过年的窗花,胡萱正蹲在院子里的树上,挂着府里丫鬟折好的红色小灯笼,今鹊和巧玉她们扶着梯子,站在树下仰着头说着“指挥”着胡萱位置。
“胡萱姐姐,这边,这边。”
“往左一点,对,再左边一些,那根长些的树枝,要不然太密了。”
“胡萱姐姐,右边一点。”
胡萱趴在树上,手里拎着灯笼没好气地探头:“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
沈霜月隔着窗扇瞧着外面情形,听着那隐约传来的叽叽喳喳,眼里浮着笑意。
“她来了你这儿,倒是悠闲了。”耳边裴觎说道。
沈霜月笑着回道:“也就是这两日清闲些,等过几日闹起来,胡萱就有得忙了。”
她说话间回头,就发现裴觎已经十分熟练地坐在桌旁,伸手接过了她之前放下的烹茶的活儿。
茶炉里的火正旺,烧的壶中热水咕嘟翻滚。
裴觎将茶壶提着放在一旁,伸手拿过一旁小巧精致的茶镊子,衣袖轻挽着,露出一小截线条分明的手臂来。
他手上有许多茧子,虎口粗粝,骨节也因常年练武,比寻常人更家粗大一些,但却不妨碍那双手的好看,而小臂往上,手肘附近隐约能见到一道狰狞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