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成长的阿妮娅
浓重的黑炭灰覆盖着帕万的面庞与手背，使他的身影几乎融入夜色之中。然而，指尖那微微泛红的光辉，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特定的符号。
山的另一侧，几乎同样的红色光影随之浮现，那是准备就绪的信号。
帕万眺望山下，静静观察着敌军的动向。
亡灵军团无需休息，但操控它们的休金骑士团却是血肉之躯，需要进食、休憩。而帕万正是要利用这一破绽，发动突袭。
这次奇袭，得到了圣骑士团，“青月圣骑士团”的全力支援。
尽管部分骑士因执行其他任务未能参战，但他们成功拉拢了尤尔特修道院的大主教，伊尔梅洛，这已足以弥补人手上的缺憾。
若是主教级别的祝福能覆盖所有士兵，他们便能避免重蹈覆辙，不至于像上次那般遭遇单方面的屠杀。
“不过，我必须提醒你。”
帕万的身旁，伊尔梅洛主教微微俯身，低声说道。
“我并没有打算与你长期合作。我之所以参与这场战斗，仅仅是为了清除那些违背陛下意志的亡者罢了。”
伊尔梅洛主教冷冷地看着帕万，眼中满是厌恶。
巴尔斯·瓦尔特在贵族院会议上的惊人发言，如今帝国的高层几乎尽数知晓，距离传入普通民众耳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帕万深知，必须赶在那之前终结这场战争，一旦军心开始动摇，战局将彻底崩盘。
然而，他没有回应伊尔梅洛主教的冷嘲热讽，只是抬起手指，轻轻抵在唇边，示意对方保持沉默。
此刻，他们仍处于奇袭的关键时机。
主教冷哼一声，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闭上了嘴。显然，他对当前的局势极度不满。
曾几何时，帝国军始终遵循教团的旨意行事，而如今，局势却彻底颠倒，教团竟成了追随帝国军的存在。
帕万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右手，而后猛然挥下。
士兵们如同影子般悄然滑下山坡，迅速向目标推进。
按照作战计划，帝国军将率先发起冲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一旦敌军的主力被牵制，圣骑士团便会趁机突袭亡灵军团的核心部队，一场典型的佯攻战术。
圣骑士团对此心知肚明，休金骑士团同样会作出这样的判断。毕竟，唯一能够真正撕裂亡灵军团战线的，便是圣骑士团的神圣之力。
然而，帕万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光靠这个，还远远不够……”
圣骑士团的攻击，也不过是更大的佯攻而已。真正的目标，是趁乱直取敌军的核心。
趁着混战之际，帕万将率领一支由伊尔梅洛主教亲自祝福过的精锐部队，潜入敌阵，直击休金骑士团的统帅，阿妮娅。
就在这一刻，前方战场上猛然爆发出金铁交鸣的震耳声响，帝国军，已经与亡灵军团正面交锋。
与此同时，对面山头也亮起了同样的信号。银白色的圣光倾泻而下，圣骑士团的身影如潮水般涌入战场。
一切，正如帕万所预料的那样进行。
他率领小队悄然绕行，试图避开主战场，直取休金骑士团的中枢。然而，他们的行动还未彻底下山，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
“帕万·费尔特……许久不见了。”
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只见夜色之中，一道魁梧的身影缓缓走出，正是迪尔蒙德，休金骑士团的副团长。
他站在黑暗中，身后是一双双幽蓝色的眼瞳，宛如夜幕下潜伏的猎狼，静静地注视着帕万。
他们早已知晓这次奇袭。
帕万甚至来不及思考“他们究竟是如何得知情报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这场内战，恐怕会比他想象中更加残酷。
尤安静静地站在山丘上，任由晨风拂过脸颊。
晨曦破晓，夜色被一点点驱散，也照亮了山丘下方那副惨不忍睹的景象，成千上万的尸体横陈遍野。
成群的乌鸦在战场上低空盘旋，如同密密麻麻的蠕虫，在血泊间跳跃翻飞。
这不是一幅令人愉悦的画面。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与腐臭，无论是奋战至死，还是临阵脱逃后被斩杀，这些士兵的尸体都让尤安心中涌起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
可这份情绪，并非悲悯或惋惜。
他们不过是服从命令的棋子。而尤安，早已亲手斩杀了数不清的敌人。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察觉到这一点时，竟对此毫无波澜。
是因为他们是敌人吗？
不，并非如此。
身为皇帝的岁月里，他也曾不得不因立场相悖、因误解与纷争而与人交锋。那时，他仍会为战死者感到痛惜，并由衷地希望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但这一次，他却连一丝情感起伏都没有。
这场屠戮，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7，716名敌军，斩杀5，142人。
如果这个数字继续增长呢？
比如，三十万。那样，自己会有所动摇吗？
尤安闭上眼，冷静地思考了一瞬，答案却显而易见。
不会。
如果连三十万都无法让自己动摇，那再进一步呢？
若是，除了极少数能够理解自己意志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被彻底抹去呢？
……这实在是个可笑的问题。
如果有人真的理解他的意志，又怎么可能认同这种疯狂的想法？
尤安一向欣赏那类人，忠于信念，坚守情义之人。
然而，正因如此，他不禁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是否已经彻底扭曲？
是否，已经破碎到连自己都无法辨认的地步？
“陛下！”
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高高挥手，疾步奔来。
是阿妮娅。
她显然心情激昂，步伐也透着一丝急切。
她的坐骑是一只白骨嶙峋的渡鸦，伴随着她的奔跑，那具干枯的骨架颠簸起伏，怎么看都不像是舒适的代步工具。
“按照陛下的指示行动，竟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当帕万·费尔特率领圣骑士团与第八军团袭来时，我们本以为伤亡会极其惨重，结果竟然大获全胜！若非陛下及时拦截了左翼的圣骑士团，我们绝不可能赢得这场胜利！”
尤安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苦笑。
帕万·费尔特，中央骑士团团长，不得不承认，他的指挥相当出色，甚至让人想要称赞。可惜，他并不知道，尤安正驻扎于此。
这场战役的结果，便是他的军队惨败，足足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
当然，即便他事先得知这个情报，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尤安也无法断言。
“追击的战果如何？”
“大约又斩杀了六百人。啊，对了，我们还成功俘获了伊尔梅洛主教！果然如陛下所言，那名为乌尔克尔的亡灵，对圣力的抗性异常之高！”
那是因为，它是由一整支骑士团的尸骸拼合而成的。
成百上千的圣骑士残骸聚合为一，普通的圣力攻击对它几乎毫无作用。
“干得不错，阿妮娅。但帕万不会就此收手。他既然已经意识到奇袭难以奏效，接下来很可能会采取纵火、爆破等恐怖袭击。尤其要提防他们投毒污染水源。你的部队虽以亡灵为主，但你自己终究是人类。让迪尔蒙德也多加警惕。”
“陛下，焦土战术和游击战可是休金骑士团的拿手好戏。”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阿妮娅轻笑着，翻身跃上那只白骨渡鸦，迅速消失在天际。
尤安静静地目送她远去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悄然靠近。
尤安转过头，看到希娜站在那里，目光静静地望着远方。
她轻声说道：
“在这样的战场上，还能笑得出来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