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师尊说得对。
这里虽然是人间，但即便是通天河以东，也从没有完全属于人类。
比如现在，河伯率领亿万河妖围攻九神宗，将众人困在画笔峰上。
入眼所及，全都是形态各异，丑陋狰狞的妖族，它们也同样是这世间的精灵，同样有喜怒哀乐，同样有悲欢离合，但又与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还有！
还有这九神宗的亿万花木，刚才亲眼所见它们死而复生，再次焕发生机，哪怕并没有萌生出灵智，没有成为真正的精怪，但栾剑依然能清晰感受到它们的感激和喜悦，它们的虔诚和崇拜。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人间，却不止于人间！
所以……
栾剑若有所思。
但韩枫却又回过头，目光掠向刚刚回到九神宗的洪豆，微笑道：“好久不见，我听说，你刚才死了一头灵兽？”
啊！
洪豆这半日经历的震撼，简直超过了她三生三世的总和。
曾几何时，因为宗门没落，宗主行事猥琐下作，洪豆跟几个师姐师妹一起，离开九神宗，但曾经身受宗门恩情，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安顿下来，独自修炼，图个清净自在。
此次见九神宗遭逢大难，洪豆来不及多想，便匆匆赶回来，本意也不是力挽狂澜，想着若是不敌妖族，就跟大师姐她们一起，与宗门同生共死，也就是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现在，这位完全颠覆了心中形象的宗主韩枫，回过身来，微笑望着自己，询问灵兽的事情。
洪豆咽了口唾沫，平常最是口齿伶俐，这会儿竟是没了言语，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有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要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宗主，已经展露出天神下凡般的恐怖实力！
神秘强大的河伯，不惜以妖躯融入万妖幡，催动亿万河妖不顾性命猛攻，但到现在还没能攻上来。
“是……是的……”这怕是洪豆一生当中，最言简意赅的一次。
她是主修御兽的修士，但这会儿已经没了灵兽可用，再加上修为几乎是全场最低，说是帮忙来的，其实只带来了一双眼睛而已。
“好。”韩枫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唯有浸淫音律大道的秦聆韵，感受到空中从未断绝的琴音，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可是以她的修为境界，就算冥思苦想，也无法判断这变化到底会带来什么。
这时候，亿万河妖借助万妖幡不惜自毁的恐怖冲击力，终于再次杀上画笔峰之巅！
从四面八方，一起狂涌而上，甚至顶着依然锋利强硬的弩箭，用同伴的尸体作为屏障，作为踏板，不顾生死，硬是攀了上来！
至此，在九神宗一战中，被利箭射死，或是被万妖幡夺去生命来催发究极攻势的河妖，数量已经超过千万！
即便如此，剩下的妖族依然是大多数，数量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然前赴后继，瞪着血红的眼睛，挥舞手中的各种兵器，要把山顶上的这些渺小卑微的人类，撕成碎片，吞吃下去。
唔……
危急关头，栾剑手执人间剑，目光一霎不霎地落在这恐怖的景象上，对师尊刚才的指点，又有全新理解。
人杀妖，妖吃人，都是自然。
亿万妖族近在咫尺，张大腥臭的嘴巴，发出怪异的嘶吼，却让栾剑愈发领会到其中的奥妙，脑中再次响起师尊刚才的话。
小了，格局小了。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止是人间！
所以，我的剑也不应该叫人间。
而是……天下！
冥冥中，栾剑心有所感，竟进入某种顿悟的状态，心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对剑道的理解更上层楼，浑身焕发出令人侧目的光辉神采，不再以即将攻到近前的亿万河妖为念。
“撕碎他们！！！”
滔滔黑水，环绕画笔峰，水中有一座空荡荡的王座，载沉载浮。
王座上的通天河之主，这会儿却无法再从万妖幡上挣脱，而是将全部的生命神魂，都寄托在这件恐怖妖异的法器之中，发出震动群山的怒吼，仿佛是在发泄心中所有的愤懑和恐惧。
终于！
要攻上去了！
只要砸碎那些该死的弓弩，进而就能横扫画笔峰，让九神宗从此成为历史。
雄关城那边，已经没了动静，想必是妖皇大人大发神威，已经解决了所有顽抗的人类，那么自己这里若是迟迟无法建功，来日只怕妖皇怪罪。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萦绕的琴音，忽然发生了越来越清晰的变化。
河伯不懂音律之道，但也觉得心中不安，不管这韩枫弄什么玄虚，只催动河妖继续杀上。
秦聆韵闭起眼睛，冥思苦想，苦苦思索其中奥妙，却没有收获。
“杀！快杀啊！”万妖幡上浮现人身蛇尾的河伯虚影，脸上的神色又是焦急又是激动，眼见着那些河妖已经冲上峰巅，动作反而缓慢下来，连忙高声催促。
可是他凭借万妖幡的力量，这次不但没有催动河妖猛攻，反而目瞪口呆地看到，那些率先冲上画笔峰的妖族，不但没有急着建功立业，反而纷纷停下脚步，身形呆滞。
这？
怎么了？
河伯大惑不解，眼瞅着胜利就在眼前，伸手捞去，竟如水中捞月，这种难受的感觉，让他几乎快要呕血。
越来越多的河妖，停下动作！
从画笔峰之巅开始，仿佛是有一道神秘的力量，化作诡异的波纹涟漪，一圈圈发散荡开。
所到之处，所有被波纹涟漪触碰的河妖，全都停下脚步，停下攻势，傻呆呆地站着，任凭河伯如何催促，几乎快把万妖幡扯成碎片，也无济于事。
“好了。”这时候，韩枫微笑道：“去契约妖兽吧，万兽峰主。”
啊？
洪豆愣住。
万兽峰主……原来，我还是九神宗的万兽峰主么？
此刻，她清晰看到，那些恐怖狰狞的妖族，眼睛里的血色已经奇迹般地完全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空洞，的确是将其契约的最佳时机！
难道……宗主故意让这些妖族攻上来，为的只是让我契约几头妖兽，来弥补之前失去大黄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