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舅是隔天下午入的宫，他走在陈公公身后，问道：“娘娘昨日睡得可好？”
陈公公会心一笑，道：“不好。”
宫里四处有耳，所以聪明人早就学会了明话暗说，昨日李皇后与叶垂云见面，说的便是这一桩事，睡得不好，就是见面结果不好。
李国舅面前的茶已凉透，他神情凝重，从陈公公那得知了结果不好，没想到是这么不好。
似乎也是这样的季节里，他和阿姐对着坐，身上有一股股寒意，不过那时那刻还有丽妃，她跪在李皇后脚下，歇斯底里地说：“我为了李家，恨不得被你们敲骨吸髓，现在你们都把主意打到这个孩子身上去了，我要保住他！否则我现在就去陛下面前揭破一切，我死也不让李家好活！”
李皇后掐住她的脸颊，冷冷道：“什么孩子？你肚里空空不过是一团血肉罢了！现在我就可以让它变成一滩脓血，然后你缠绵病榻，精神失常，胡说八道！”
丽妃闻言狂笑不止，她起身来，指着李皇后，笑道：“你打小被算命的说是做皇后的命，李家倾尽心血培养你，让你入宫，你如愿以偿做了皇后，你在宫里不得宠了，就牺牲了我，你打量着谁都该为你牺牲？我告诉你，你可以打掉我的孩子，但要么今天就在你宫里杀了我，再去杀了我宫里的宫人，我已经告诉了所有人，只要我死了，他们就可以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仁慈高贵的皇后，毒杀了自己的堂妹，还毒杀了她宫里这么多人，你这个皇后的位子，还坐不坐得住？”
阿姐啪的一挥掌，将丽妃打倒在地。
李国舅对她们之间的斗争有心无力，他被这桩丑闻冲击得傻掉了，满脑子都是：我有孩子了，是怀王的，不是陛下的。
天呐！她怎么敢的！怎么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怀了别人的孩子！
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可是，他恨不起她。
几十年前的事了，还清晰如昨。
李皇后指尖轻叩案几，她望着眼前神色凝重的李国舅，低声道：“叶垂云突然提及那孩子，必是知道了什么。”
李国舅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深呼吸了一口，稳住心神，“二十三年前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想来不过是听了三言两语，在使诈罢了。”
李皇后轻轻叹气，道：“毕竟他是宸妃的儿子。”
“宸妃的儿子又怎么了？当年的事做的那么隐秘，怎么会有人知道？”
“宸妃去见过丽妃一次。”
“什么？”李国舅忽然慌张起来，方才提高的调门又降了下午，“怎么娘娘从未提过？”
“我也是在宸妃去世多年后，才知道此事，当年冷宫里有个孙氏，她有个所谓的义子在宫里当差，同她感情不错，为了让丽妃生产，我换掉了所有安乐堂的人，偏着孙氏不知怎地一早看出了端倪，让她那义子安排着她同宸妃见了一面，也就是那天，宸妃见了她之后，又见了丽妃，此中内情无人知晓，直到前些年那义子过继的后人生了重病，他想从我这里换银钱，才将此事说出。”
“她们，她们说了什么，宸妃知道孩子的事吗？”李国舅声音发抖。
“当年的人都死完了，至于她们说了什么，留下了什么，无从得知，但看叶垂云现在知道了孩子的事，想必是丽妃告诉了宸妃，宸妃又留下了证据。”李皇后说到此处咬牙切齿，“这个贱人，我们豁出来身家性命来帮她，她倒好，将我们卖给了宸妃！”
李皇后越说越气，一把砸掉了自己面前的茶盏，但似乎还不解气，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贱人！”
大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李国舅道：“不若联手怀王吧——”
在这个孩子的事情上，怀王与他们同罪，自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不联合起来杀了叶垂云，再算计怀王？
“万万不可，当下怀王不知道这件事，他怕陛下猜忌，多年来都膝下无子，这孩子可是我们拿捏怀王的极好把柄，不到紧要关头，切不可让他知道。”
“何况。”李皇后微微叹气，“他有多疯，你不是不知道。”
李国舅嗯了一声，他如何能不知道，之前理国公府的三公子看上了丽妃，托了人来说，第二天就被人推下河，差点送了半条命。
每一个和丽妃相看过的人，非死即伤。
若怀王知道自己有个孩子，而丽妃是为了生这个孩子而死，李家推波助澜，他——李国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和李皇后对视了一眼，道：“的确，还是不说为好。”
“娘娘。”李国舅劝道，“我们把人送出去，就等于是把他送上了绝路啊！现在也不清楚那叶垂云知道了多少事情，若知道我们当年参与其中，人又他手里，那就是铁证如山啊！他若反咬我们一口，李家没有活路。”
“人给不得，那就只能允了他别的事了！”
“我已经派人去找张景明的母亲了，给我几天时间，再看看是否真如叶垂云所说，再不济，我们就算留着这些人，慢慢想办法处理也是可以的吧！”
李皇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两人又聊了一会子，因为各怀心事，也没什么话说，李国舅便起身告辞，刚走了两步，就听李皇后在身后道：“李廷。”
李国舅脚步一滞，她鲜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唤他。
“我知道，对比我这个姐姐，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跟她更亲，但是你也别忘记了，那孩子身上担的是李家几百口子的性命和荣华富贵，你要是敢放走了他，你就是整个李家的罪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皇后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李廷，好自为之。”
李国舅深吸一口气，喉头滚了滚，道：“娘娘放心，我知道轻重。”
“嗯。”
丽妃，本名为俪，她生得绝美，一生悲苦也因那张美丽的脸而起。
当年，他喜欢跟在她身后，他对她招招手，她就会俯下身子靠近他，由他抱着她的脖子，用小小的声音说：“俪娘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哦，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
记忆中，她笑的时候有两个酒窝，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