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鸭服装厂有七大领导，包括方娇娇在内，都在王振华的辞职信上写了不批准。
因为王振华是联系英国外商查尔斯的桥梁，桥梁要是断了，还怎么跟外商沟通？
整个服装厂的干部和职工拴在一起，都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英语。
如果王振华辞职，如果外商再邀请他打猎，如果别人的狩猎技术不能让外商满意，那就完犊子。
方娇娇小声道，“不批准也不行啊，振华一冲动就敢直接走人，根本不管咱们是否批准。”
副厂长周红雷轻叹一声，“同志们，他真能干出来这种事。”
众人愁眉苦脸，主要还是王振华没有工厂编制，说白了就是临时工。
方娇娇又道，“他是去读夜校考大学，咱们也不能阻止员工上进。”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着刘正明。
刘正明搔着头想了想，笑着道，“方厂长，你去把他叫过来，咱们给他做思想工作。”
当王振华跟着方娇娇来到会议室，马上感受到气氛的凝重。
刘正明让他坐在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振华同志，厂里的发展离不开你，原则上不批准你辞职。”
王振华轻笑一声，这些人分不清大小王啊，辞职信只是通知他们，不是让他们批准。
他摇摇头，“刘书记，我没那么重要。没有我王振华，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地球照样围着太阳转。”
“不，你有那么重要。”刘正明沉声道，“我不批准你辞职，不过，我批准你带薪去夜校进修。”
听到这话，王振华有些懵逼。
“嘿嘿。”方娇娇笑着道，“你还是服装厂的人，每个月来服装厂露个脸，工资待遇一切照旧。”
王振华彻底懵逼了，这不就是吃空饷吗？
不来服装厂上班，每个月照样拿三十块钱的工资，还有三十斤的粮票补助。
这才是上班摸鱼的最高境界。
关键是，老妈的压力会小很多，她的工资可以全力抚养弟弟妹妹。
刘正明掏出五块钱，“京城居，大不易，我私人资助你五块钱，祝你早日完成学业。”
“我也给五块，咱们厂要是出个大学生，那就是全厂的光荣。”厂长张成功掏出五块钱。
“振华弟弟，身为你的上司，我当仁不让。”方娇娇也掏出五块钱。
很快，七位领导捐赠三十五元，书记刘正明再捐七斤全国通用粮票。
这下真成了鸭鸭的团宠。
王振华有些感动，起身向领导们鞠躬，“谢谢领导栽培，我万分谢谢。”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
刘正明让他坐下，“振华，给我们讲讲报名的情况，报名时应该很开心吧。”
“其实并不开心。”王振华摇摇头，说出他和招生办副主任赵公道的冲突。
领导们瞠目结舌，这位真是个惹事精啊，报个名都能跟领导干仗。
刘正明想抽自己嘴巴。
什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振华冷笑，“我是合法合规的报名，他凭什么骂我刁民，凭什么让我滚蛋？”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找学校领导告状，赵公道必须受处分，学校必须给我交代。”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个个大眼瞪小眼。
“振华，咱不跟他一般见识，你是去考大学的，不是去告状的，我说得对吧？”方娇娇柔声道。
“滚也不是骂人，老张昨天去我家蹭饭，我还让他吃完赶紧滚呢。”刘正明扭头看张成功。
张成功急忙点头，“振华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屁大的事不要计较嘛，考上大学才是大事。”
领导们开始做思想工作，你一言，我一语，誓要解开王振华心里的疙瘩。
他们张嘴大事为重，闭嘴顾全大局。
王振华气笑了，事情确实是屁大的事，但尊严受辱是天大的事。
王八好当气难受，忍气吞声也不是他的风格。
王振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岳父岳母，厂里的同事和领导，都要劝他大度呢？
那赵公道就是一个小小的教员，多大的官儿啊？
想到这，王振华委以虚蛇，“我知道了，我把领导的教诲铭记于心。”
离开服装厂回到家，董秋兰得知儿子不上班就能拿工资福利，乐得眉开眼笑。
第五件事，王振华拿着厂里给他开的证明，去惠安粮店买了三十斤大米。
四九城不认延庆县的粮票，他要背着粮食去四九城。
母亲担心他饿肚子，打开米缸，再给他加三十斤粮食。
家里的水果糖、嫩苹果、老腊肠，一个劲儿地往包里塞。
中山装，羽绒服，呢子马甲，大头皮鞋棉袜子，也是一个劲地往包里塞。
她生怕儿子吃不饱，穿不暖。
王振华哭笑不得，带着粮食和衣服，骑着自行车来到北理工。
来到未婚妻的单人宿舍，把衣服鞋子等日用品收拾好，扛着六十斤大米去学校食堂。
学校规定，凡是住校的学生每个月交三十斤大米，就能在学校食堂吃一个月的饭。
王振华交六十斤大米，拿到学校制作的饭本。
食堂后勤管理员吴德利是个中年大叔，脑袋大的像倭瓜，脖子细的像莲藕。
王振华一看见他就想笑，担心一阵大风把他的大脑袋吹跑。
但是求人办事不能笑，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水果糖，悄悄塞到吴德利手里。
“同学，下不为例。”吴德利郑重提醒王振华。
接着。他拆开糖纸，把又甜又硬的水果糖放嘴里，再把糖纸装兜里。
享受着糖的甜，吴德利小声道：“我在这里干了二十年，被评为全校最熟悉的面孔，你想打听什么？”
王振华询问，“我想打听咱们的招生办主任，他平时在学校吗？”
吴德利道，“他叫孙公平，监管招生办和学校纪律，平时基本不在学校，你最好晚上去他家。”
王振华追问道，“吴大叔，他家在哪？”
吴德利掏出糖纸，吐出嘴里的糖，用糖纸包起来。
“糖是个好东西，拿回家给孙子吃，这年头儿，想吃口甜的真是难。”
王振华明白了，再给他一块水果糖。
“下不为例。”吴德利小声道，“老孙喜欢喝酒，一斤酒票能换几块糖？”
王振华给他五块糖，拿走他的一斤酒票，去附近的百货公司买一瓶洋河。
晚上，他在某个家属院等孙公平，准备状告他的部下赵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