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幽动珠帘响，苏锦瑶望着窗外，月色如霜，寒冷刺骨。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支被林君策随意丢弃的白玉簪，簪首的莲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她想到了梦中那个温柔的笑容，也想到了林君策那双带着嘲讽的眼睛。
“咚，咚咚……”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姑娘，是二姑娘来了。”楚婉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锦瑶深吸一口气，将白玉簪收入袖中，淡淡道：“请二姐姐进来吧。”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依旧清丽的面容。
平静，是她应对一切的习惯，即便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秦婉凝带着一脸愠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
一袭水红色绣牡丹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只是眉宇间的戾气破坏了这份娇艳。
“你们都下去吧。”秦婉凝一进门便挥手遣退了屋内的丫鬟，包括楚婉月。
她走到苏锦瑶面前，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冰冷，“四妹妹，今日去了哪里？”
苏锦瑶抬眸，迎上秦婉凝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不过是出去走走罢了。” 她的眼神清澈，没有丝毫闪躲，仿佛真的只是出去散心一般。
“出去走走？”秦婉凝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却并没有喝，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苏锦瑶的脸上，“四妹妹，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冰冷，“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的好。” 苏锦瑶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
秦婉凝的指甲轻轻刮过瓷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你莫要装傻！我亲眼瞧见你与镇北侯府的世子在后花园私会！”她的声音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仿佛要将苏锦瑶撕碎一般。
苏锦瑶听闻此言，心中微微一沉，但面上依旧平静，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清冷地落在秦婉凝脸上，“二姐姐好眼力。”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垂下眼帘，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秦婉凝见她这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向前一步，逼近苏锦瑶，厉声呵斥：“苏锦瑶，你简直不知廉耻！你可知你已与侯府大公子定了亲，竟还敢与他弟弟纠缠不清！”
苏锦瑶缓缓抬起头，眼底一片漠然，她侧过身子，避开秦婉凝咄咄逼人的目光，淡声道：“我的事，与你无关。”她语气冷硬，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秦婉凝被她这般态度激怒，猛地伸手抓住苏锦瑶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怎么与我无关？你是我顾家的人！你的一言一行都关系着顾家的颜面！你如此行事，置顾家的名声于何地？！”
苏锦瑶感受到手臂传来的疼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顾家？
这个家，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冰冷的牢笼。
所谓的颜面，不过是他们用来束缚她的枷锁。
她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药香涌入鼻腔。
再睁眼时，眼底的漠然更甚。
“二姐姐，此事，你莫要告诉我父亲。”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秦婉凝闻言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怎么，怕了？我偏要告诉父亲，看他如何处置你这个不守妇道的……”
“你若说了，”苏锦瑶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件毫不相关的事，“父亲问起来，你又该如何解释你深夜跟踪我？”她抬眸，目光如寒潭般深邃，让人捉摸不透，“还有，二姐姐，你可不要忘了，我能与世子见面，他必然也是愿意的。”她将“世子”两个字咬得极重，目光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
秦婉凝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一向柔弱的四妹妹竟然会用这种话来威胁她。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甩开苏锦瑶的手臂，手指着苏锦瑶，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好，好得很！”秦婉凝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十足的威胁，“苏锦瑶，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你别忘了，你只是顾家的一个女儿，别以为……”
她的话还未说完，苏锦瑶却抬起头，打断了她。
“二姐姐，”苏锦瑶语气平静，眼底却有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寒意，“那你可要当心了。”
秦婉凝冷笑一声，轻蔑地扫过苏锦瑶，“你以为那镇北侯府的世子当真喜欢你？不过是看你这张脸，把你当成一个替身罢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心上人。”她语气尖酸，仿佛要将苏锦瑶心中仅存的一丝幻想都撕得粉碎。
苏锦瑶闻言，心中一痛，如同被针扎一般。
替身？
这个词在她脑海中炸开，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日在后花园，林君策将她拥入怀中时，眼中明明映着她的脸，却带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温柔和伤感。
她当时只当是自己多想，如今看来，或许那温柔根本不是给她的。
他握着她的手，随意把玩着那枚玉簪时，眼里带着的也只是一种施舍般的嘲弄。
原来，她不过是某人的影子。
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让秦婉凝看出她内心的波澜。
秦婉凝见苏锦瑶沉默不语，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痛处，更加得意起来。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精致花纹的丝绢，用力按在苏锦瑶的眼下，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看看你这副样子，真是可怜！被一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沾沾自喜，真够可笑的！”她下手极重，丝绢粗粝的质感摩擦着苏锦瑶的皮肤，疼得她微微瑟缩。
“你清醒一点吧！苏锦瑶，你不过是他的一个替代品，明白吗？”秦婉凝的指尖用力地戳着苏锦瑶的额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要不是看你这张脸，你以为他会多看你一眼？”
眼泪，顺着被按压的眼角滑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
苏锦瑶感到一阵钝痛，但她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那笑容带着一丝无奈，一丝自嘲，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决。
“是啊，二姐姐说的都对。我便是替代品又如何？我，心甘情愿。”
秦婉凝看着她脸上那抹带着悲凉的笑容，心中一惊，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锦瑶，仿佛褪去了一层柔弱的外壳，露出了内里坚硬的内核。
她愣愣地看着苏锦瑶，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那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心慌。
“你……你……”她指着苏锦瑶，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苏锦瑶没有理会秦婉凝的震惊，她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幽深让秦婉凝不寒而栗，她轻声说道：“二姐姐，你可知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被人当做替身，而是，甘愿如此。”苏锦瑶说完，轻轻拉开了房门，微弱的光线从门外透进来，在她身后留下了一片长长的阴影。
秦婉凝看到她身后的阴影，心头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碎裂开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苏锦瑶没有再看她一眼，抬脚走了出去，“二姐姐，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棂，温柔地洒在顾府的庭院里，微风裹挟着淡淡的花香，吹散了夜的沉寂。
苏锦瑶换上了一袭素雅的月白衣裙，青丝仅以一支木簪挽起，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
她随着母亲方雅兰，前往正院给冯氏请安。
正厅内，冯氏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手中拨弄着一串佛珠。
秦婉凝则乖巧地立于一侧，正巧笑盈盈地说着什么，逗得冯氏眉开眼笑。
方雅兰领着苏锦瑶走上前，行礼问安。
冯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多半落在秦婉凝身上，时不时发出慈爱的笑声。
苏锦瑶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绣着并蒂莲的鞋尖上，内心不起一丝波澜。
这样的场景，她早已习以为常，也懒得去计较什么。
“祖母，女儿有个主意。”秦婉凝娇声说道，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苏锦瑶，“四妹妹素日里喜爱清静，不如让她陪您抄写佛经，既能修身养性，也能为顾家祈福。”
冯氏闻言，眼神闪了闪，随即点头，“也好，锦瑶，你便留下陪我抄写经书吧。”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苏锦瑶恭顺地应下，心中却暗自冷笑，这秦婉凝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给她找点事情做。
待方雅兰告退后，秦婉凝也跟着起身，临走时却故意放慢了脚步，叫住了苏锦瑶，“四妹妹，我让你陪祖母抄经，可不是让你偷懒。”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更是为了让你安心在家，免得再去见那些不该见的人。”
苏锦瑶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温顺，她抬起头，神情略带惊讶，“二姐姐，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秦婉凝轻嗤一声，冷笑道：“听不懂？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些，顾家的颜面，不是你一个小小庶女能随意践踏的。”
苏锦瑶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嘲讽，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温顺，她轻声道：“二姐姐说的是，我定会谨记。”
秦婉凝见她如此顺从，心中倒是有些意外，但也并未多想，只当她是怕了自己，得意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苏锦瑶看着秦婉凝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她想起昨夜的那个梦，梦中的温柔缠绵，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她苏锦瑶，不是谁的替代品，更不会为谁而沉沦。
与其沉溺于虚幻的情感，不如清醒地面对现实，彻底斩断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她微微抬起头，阳光洒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带着一种释然的明媚。
她转身，走向内室，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佛堂的静谧与屋外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四姑娘，你来啦……”冯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苏锦瑶并未回应，她径直走到书案前，拿起笔，蘸饱墨汁。
她抬起眼帘，目光投向窗外，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清凉的风，吹醒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丝悸动，那些不该有的情愫，也该随着这微风，消散殆尽了。
她执起笔，在经书上开始缓缓书写，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每一笔，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公子，京兆府的案卷已经整理完毕，是否要……”叶君墨的嗓音有些低沉。
林君策身着一袭绣着暗纹的黑色锦袍，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卷宗，正仔细翻阅。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窗外，日光透过窗棂，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无法驱散他眼底的沉郁。